以往无记录的震旦鸦雀在房山、大兴、丰台等地频频出现,消失近80年的栗斑腹鹀重回密云,鸳鸯、褐马鸡、大天鹅、北京雨燕等物种分布区域在不断扩大,轮叶贝母、铁木、百花山葡萄等珍稀植物也都有可能返回野外实现种群复壮……北京是世界上生物多样性最丰富的大都市之一。近年来,越来越多的新物种现身北京,为京华大地带来勃勃生机,更是对北京生态环境建设的充分肯定。
《2021年北京市生态环境状况公报》显示,2020-2021年已实地记录各类物种6283种。2020年北京市启动生物多样性调查,已累计发现了87种北京新记录种,其中中国新记录种共计18种。
和6283种“邻居”同城生活是一种怎样的体验?自然保护地工作人员、摄影爱好者、科普人士向记者讲述了他们和“邻居”的故事。
2022年7月12日,正阳门城楼上,雨燕轻盈地从飞檐斗拱旁掠过,它们或俯冲,或盘旋 新京报记者李木易摄
丹顶鹤“三年三访”野鸭湖
又是一年候鸟迁徙季,3月12日正午时分,北京市延庆区西北部野鸭湖湿地自然保护区内,阳光明媚,水波荡漾。在一处观测点附近,延庆区自然保护地管理处科研人员刘均平和几名摄影爱好者举着相机,用镜头锁定观测区域——灰鹤越冬地。
不多时,三个优雅身影进入镜头,落在远处的浅水沼泽上,悠然戏水,翩翩起舞。“丹砂作顶耀朝日,白玉为羽明衣裳”,那就是丹顶鹤。
2021年12月5日,丹顶鹤在野鸭湖,当年12月4日,延庆区范围内首次发现丹顶鹤 新京报记者陶冉通讯员张延摄
透过高倍望远镜头,一只成年鹤所带的环志标记逐渐清晰:“L283”。刘均平心中的猜想得到验证,他满脸兴奋,“这‘一家三口’又来了!”
说起刘均平和这三只丹顶鹤的缘分,要追溯到两年前。2021年12月4日,延庆区自然保护地管理处巡护队员在野鸭湖自然保护区例行巡护时,发现两只疑似灰鹤的鹤鸟。巡护人员立即上报自然保护地管理处科研监测科,刘均平和同事们赶赴现场后确认,这两只鹤鸟就是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丹顶鹤。
两只丹顶鹤一雄一雌,是2017年以后出生的鹤鸟,应该来自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扎龙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其中一只有环志标记,是扎龙野化丹顶鹤,另外一只为野生丹顶鹤。
这是延庆区范围内首次发现丹顶鹤。在它们到来的前一天,《延庆区陆生野生脊椎动物名录(2021版)》正式发布。它们的光临,成功为《名录》再添了1种鸟类。
2022年12月29日,这对丹顶鹤南迁时再次来到野鸭湖保护区停留栖息,还带来了自己的宝宝——“神仙眷侣”变身“三口之家”。
“今年北迁时,这‘三口之家’再次来到野鸭湖停留。”刘均平笑着回忆,“四个月前,它们的宝宝还是一只黄褐色毛羽没有全部褪去的小鹤,今年再见时小鹤已经长大,体型和它的父母差不多了。”
丹顶鹤已被列入《世界自然保护联盟濒危物种红色名录》,为濒危物种,对环境有很高的要求,需要洁净而开阔的湿地环境作为栖息地,是对湿地环境变化最为敏感的指示生物。
“丹顶鹤三年三访野鸭湖保护区,意味着延庆区生态环境越来越好。野鸭湖保护区生物多样性越来越丰富,有可能成为它们探索的一条新的迁徙路线”,刘均平表示。
2022年12月29日,丹顶鹤携幼崽来到野鸭湖停留栖息 北京市延庆区自然保护地管理处供图
今年还有8只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大鸨组团“打卡”野鸭湖湿地自然保护区,数量为野鸭湖首次监测到大鸨以来的历年之最。工作人员还观测到了极度濒危珍稀鸟类青头潜鸭在湖水中追逐觅食的温馨画面。
此外,5只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白鹤及1只东方白鹳近期到访密云,在密云水库北岸落脚歇息。
大鸨出现在野鸭湖 北京市延庆区自然保护地管理处供图
野生动植物栖息地不断拓展优化,是北京获得野生动植物们青睐的重要原因,也是北京为它们精心准备的一份“礼物”。
从荒地到“候鸟食堂”
作为东亚——澳大利西亚鸟类迁徙路线上的重要中转站,每到迁徙季,野鸭湖都会吸引大量候鸟来这里,为长途迁徙补充能量。
刘均平2013年毕业后就一直在北京延庆野鸭湖湿地自然保护区工作。参加工作十年来,他参与并见证了野鸭湖地区从荒地到“动物乐园”和“候鸟食堂”的巨大转变。
刘均平回忆,湿地修复前,野鸭湖地区周边种植苜蓿草,植物单一,湿地旱化形成大片荒地。后来从马营河取水,对地形加以改造,水系连通,浅水区、深水区、生境岛等满足不同种动植物需求的生态环境逐渐形成。
为保护候鸟安全越冬,完善食物链结构,维护区域生态平衡,2020年,野鸭湖湿地自然保护区创新性地在鸟类集中停留觅食区建立鸟类食源地——鸟粮田,在野鸭湖湿地内试验种植玉米、大豆等农作物,专门供鸟类、兽类等动物取食,同时减少人工干预,最大程度保留农田的自然状态。如今,鸟粮田规模已从最初大约310亩扩大到516亩,种植的食源植物包括玉米、高粱、黄豆、谷子、向日葵、油葵六种,呈多块分布在湖区周围。
充足的食物为野生鸟类越冬提供了有效的保障。监测发现,2020年以来,每年冬季来野鸭湖越冬的鸟类数量和种类明显增加,越冬迁徙高峰期单日监测各种鸟类数量多达上万只。
站在野鸭湖观测台上看着远处的水面,刘均平一口气数出苍鹭、草鹭、斑嘴鸭等近十种正在歇脚觅食的“老朋友”。此前,刘均平在这观测到一只豹猫在水面上追逐黑颈鸊鷉,后因游泳能力不济惨遭“滑铁卢”,“生物界的自然法则在这里能够明显感受到,侧面来看,这也是生物多样性高的一个体现。”
北京市园林绿化局野生动植物和湿地保护处副处长纪建伟介绍,2012年至今,北京连续开展两轮百万亩造林绿化工程,到2021年底全市森林覆盖率达到44.6%,平原地区森林覆盖率达31%。平原地区的大片森林汇成林海,连通了碎片化的“生态孤岛”,而且先后建成森林公园、湿地公园、地质公园、风景名胜区等各级各类自然保护地79处,使全市90%以上的国家和地方重点野生动植物得到有效保护,为首都生态安全发挥了重要屏障作用。
首都园林绿化事业在“绿起来”“美起来”的基础上,也进一步追求“活起来”的跨越式发展。在城市公园、绿地、郊野公园、平原生态林湿地等区域,积极推动自然带建设,适度保留荒野状态,促进自然演替,提升生态系统的完整性,成为实现城市生物多样性保护的一条重要途径。
位于城市副中心的绿心森林公园,建设时便在中央地带预留了78公顷的生态保育核,减少人为活动对野生动物的影响,并根据不同野生动物的习性,配置食源树种,构建稳定的多物种长期共存的复层立体植物群落。如今,刺猬、野兔、野鸡等100多种野生动物已成为绿心公园的“常住居民”。
北京雨燕年年春天来这里
说起和北京最有渊源的鸟类,不得不提北京雨燕,它是目前世界上唯一以“北京”命名的野生候鸟,1870年首次在北京采集到这一亚种并为其命名。从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福娃“妮妮”原型,到2022年北京中轴线申遗的首个数字形象,穿过数百年风雨阳光的北京雨燕,可谓是历史北京、文化北京、生态北京的代表之一。
每年4月中旬到7月中下旬是北京雨燕在“老家”停留的时段。在这3个多月里,雨燕要完成产卵、孵化、育雏的工作。7月中下旬后,北京雨燕就会启程,开始它长达3.8万公里的旅程。一路南下,在10月底11月初,抵达非洲大陆南端的南非、博茨瓦纳,在那里越冬。
北京人欢迎和爱护雨燕,雨燕也从不失约,岁岁年年总要回北京看看。然而,北京雨燕的生存也曾一度面临危险。
2000年夏天,首都师范大学教授高武沿着故宫外围筒子河骑车慢行一圈,发现雨燕从原先的将近400只下降到了80只。调查表明,数量下降的主因是栖息地消失。北京雨燕主要在高大的古建、庙宇、古塔等建筑的缝隙里筑巢,上世纪50年代旧城改造以来,一些老建筑相继拆除,到上世纪80年代,仅剩的古建筑又被保护起来,加装防护网以防鸟类粪便污染,北京雨燕做窝筑巢的地方大量减少。此外,北京原本有很多适合昆虫生长的绿地、水塘,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城市建设大发展,水塘快速消失,昆虫减少,致使雨燕失去了觅食的地方,食物来源也成为雨燕数量减少的另一大原因。
2017年起,北京市野生动物救护中心、北京野生动物保护协会、北京市宣武青少年科技馆对北京城区20多个有雨燕分布的地点展开调查,以便摸清巢址、数量等信息。根据调查记录,这些调查点雨燕的最大记录为9060只。
“这些数字是志愿者们用拍照的方式一只只数出来的,”北京市园林绿化局野生动植物和湿地保护处副处长纪建伟介绍道,“通过这个数据,我们可以推测出,北京城区的雨燕总规模能达到1万多只。”
2022年7月11日,北海公园,志愿者白涛(左)和北北(右)在五龙亭观察雨燕 新京报记者薛珺摄
为了让更多的人参与到雨燕保护中来,相关部门设计了保护雨燕的校园课程和讲座,带领学生科学观测雨燕,还专门对准雨燕巢穴开展5G慢直播。这些新鲜好玩的现代化手段,让北京雨燕迅速“圈粉”,为雨燕保护和城市生态保护开辟了新途径。
近年来,北京绿化面积、湿地面积不断增大,生态环境好转,雨燕的食物——各种昆虫重新丰富起来,北京雨燕的数量不断增加,分布范围不断扩大,密云、昌平、大兴等郊区也发现了它们的身影。这些都与社会各界的努力以及市民保护意识的提升分不开,良好的保护氛围和生态环境为雨燕的栖息繁衍营造了更好的条件。
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红隼飞进社区
仲春时节,在朝阳区东三环一个中型社区,住宅楼环绕着一片树林绿地。清晨的阳光穿过树干,洒落在鸟儿身上。鸟儿们此起彼伏,为这和煦的春日献上一首首奏鸣曲。北京生物多样性保护研究中心研究员郭耕走在其间的石板路上,抬头看鸟、听声辨鸟,走了一圈,近十种留鸟、旅鸟被细细数来。
近年来,城市已不仅是人类的居所,也成为野生动植物们的家园,人与自然和谐共存的生动实践在这里不断上演。郭耕是一名科普工作者,专门从事自然保护教育,从工作了20多年的北京麋鹿生态实验中心(麋鹿苑)退休后,观鸟、拍鸟成了他的一大乐趣。
郭耕曾在社区里拍到我国二级保护动物红隼的身影。那是2021年6月间一个周末的早晨,他被窗外一阵吱吱吱的鸟叫声吸引。取来望远镜观察,镜头里一只红隼停在居民楼楼顶,双眼有神,眼睛下面垂直向下的黑色口角髭纹清晰可见,它时不时左右观察,并连续发出叫声。
“红隼是隼科的小型猛禽之一,常栖息于山地和旷野中,多单个或成对活动,飞得比较高。当前红隼的价值和保护现状同猎隼差不多”,郭耕说,足不出户居然拍到红隼飞,“那一整天我都过得美滋滋的。”
十多年来,北京生物多样性保护的“法网”也在逐渐加密、织牢。
2012年,北京颁布实施有史以来最严格的湿地保护管理制度——《北京市湿地保护条例》,针对放生、排污、开垦、占用等湿地管理中的难点问题一一做出明确要求,全市6.21万公顷湿地得到分级保护。
2022年,随着《湿地保护法》的实施,动植物的栖息环境得到进一步依法保护。此外,新版《北京市野生动物保护管理条例》和《北京市野生动物保护管理执法协调机制》等法律法规也先后实施,为推动多部门联合执法,精准打击破坏野生动物资源的违法犯罪行为提供了法律依据。
2020年4月2日,房山区大石河滨水公园,一对青头潜鸭在水面游 新京报记者李木易摄
北京是一座超大型的现代化城市,也是万物和谐共生的生态家园。通过严格执法,实时监测,及时救护,北京为野生动物安全过境和栖息保驾护航的成效不断显现。
北京市园林绿化局野生动植物和湿地保护处副处长纪建伟表示,十四五时期,北京市野生动植物保护工作将坚定不移地坚持可持续发展,坚持节约优先、保护优先、自然恢复为主的方针,将像保护眼睛一样保护自然和生态环境,坚定不移走生产发展、生活富裕、生态良好的文明发展道路。
未来,北京还将开展全市野生动物及其栖息地状况普查,编制野生动物及其栖息地保护规划和野生动物重要栖息地名录;每年候鸟迁徙期,将组织力量重点加强候鸟繁殖地、迁飞停歇地、迁飞通道等集中分布区域专项执法,严厉打击非法猎捕、运输、售卖野生鸟类等违法行为。同时,建立和完善野生动物收容救护体系、疫源疫病监测体系。在野生植物保护方面,将开展百花山葡萄等极小种群野生植物拯救保育。在生物安全方面,做好外来入侵物种的防控,努力使本市95%以上国家和地方重点野生动植物及栖息地得到有效保护,为建设国际一流和谐宜居之都、生物多样性之都和生态文明奠定坚实的生态基础。
北京广播电视台新闻广播记者 王悦
新京报记者 曹晶瑞
编辑/李晓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