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唐之际,社会经济发达,文化艺术和对外贸易繁荣,吸引了众多域外人士涉远而来,同时唐代陆路、海路四通八达,便利的“丝绸之路”也为各国人来中国提供了条件,这些“唐漂一族”带来了许多各自国家的奇特物品,在当时的长安西市上大众可以看到珠宝、金银器、玻璃器等外来物,看到大象、鸵鸟、狮子等珍奇异兽,采购到葡萄、石榴、西瓜等西域的水果和来自波斯、罗马、非洲一带的香料。
今天夜读,为大家介绍的正是混在其中的一种神奇动物“鸵鸟”,在史籍记载中,它拥有“大爵”“安息雀”“瞰火”等外号,连李白都写诗赞叹“秋浦锦鸵鸟,人间天上稀”。在新近出版的《波斯锦与锁子甲》一书中,作者详细考证了鸵鸟传入中国的旅程。
汉唐时期鸵鸟传入中国
中国史籍很早亦有关于西亚非洲产鸵鸟的记载,当时称其为大鸟、大雀、大马爵等。《史记·大宛列传》记条支国:
在安息西数千里,临西海,暑湿,耕田,田稻。有大鸟,卵如甕。
《后汉书·西域传》称条支国有“大雀,其卵如甕”。条支即今阿拉伯地区,多沙漠,适于鸵鸟生长。波斯地区亦有此物,《汉书·西城传》记安息国“有大马爵”,郭义恭的《广志》将此动物称之为“大爵”,云:“大爵;颈及(长),(鹰)身,蹄似橐驼,色苍。举头高八九尺,张翅丈余。食大麦。”此条支之鸟、大马爵显然是指鸵鸟。
两汉时,西亚及以西地区就曾进献过这种动物及动物卵。上引《史记·大宛列传》记张骞返回中原后,安息“因发随汉使者来观汉地,以大鸟卵及黎轩善眩人献于汉,天子大悦”,《汉书·西域传》亦记载此事。这两部史籍均记载这次进贡的是鸵鸟卵。而关于进贡鸵鸟的记载见于《后汉书》,书载在东汉和帝永元十三年(101):“安息王满屈复献狮子及条支大鸟,时谓之安息雀”。此事虽发生在东汉,但在西汉武帝时,鸵鸟大概就已出现在当时的皇家囿苑了。《汉书·西域传》云:
遭值文、景玄默,养民五世,天下殷富,财力有余,士马强盛……自是之后,明珠、文甲、通犀、翠羽之珍盈于后宫,蒲梢、龙文、鱼目,汗血之马充于黄门,钜象、狮子、猛犬、大雀之群食于外囿,殊方异物,四面而至。
此大雀即指鸵鸟,而此外囿即是指汉武帝的皇家园林——上林苑。另外《文选》卷一所收班固的《西都赋》亦云上林苑有“黄支之犀,条支之鸟”等。看来上林苑当时是汇集各国进贡的奇珍异兽的地方,鸵鸟也是其中之一。既是殊方异物,这里的鸵鸟大概是当时西亚一带所贡之物。
另外约成书于汉魏间的《三辅黄图》云:
奇华殿在建章宫旁,四海夷狄器服珍宝、火烷布、切玉刀、巨象、大雀、狮子、宫马充塞其中。
《史记·封禅书》亦云建章宫南有“玉堂、壁门、大鸟之属”。《汉书·郊祀志下》亦记建章宫南“有玉堂、壁门、大鸟之属”,顏师古注:“立大鸟像也”。此大雀、大鸟应指鸵鸟,以雀等称呼之,说明两汉对鸵鸟还是不很熟悉。有学者认为建章宫、奇华殿中的大雀、大鸟之属恐非活物,大概是指鸵鸟类的雕刻及绘画。此说有一定道理,因为宫殿中不大可能安置鸵鸟、狮子及大象等之类的动物。但汉武帝苑囿里的大雀,大概是进贡的活鸵鸟,而建章宫的鸵鸟像,大概也是以上林苑的鸵鸟为范本创作的,不是凭空想象而来。鸵鸟初传入中国当在西汉武帝时,应该是作为一种贡物而来到这里。
《坤舆全图》中的美洲鸵鸟,清 南怀仁绘制
魏晋南北朝时未见西亚及中亚诸国入贡鸵鸟的记载,但对西亚鸵鸟倒是有较为详细的描述。《魏书·西域传》云波斯国有:鸟形如橐驼,有两翼,飞而不能髙,食草与肉,亦能瞰火。前引郭义恭的《广志》将此动物称之为“大爵”,云:“大爵;颈及(长),膺(鹰)身,蹄似橐鸵,色苍。举头高八九尺,张翅丈余。食大麦。”《魏书》还记载伏卢尼国(波斯国北):“东有大河南流,中有鸟,其形似人,亦有如橐驼、马者,皆有翼,常居水中,出水便死。”一说这是基于鸵鸟的一种传说。《周书·异域传》、《隋书·西域传》亦记载波斯国“出白象、师子、大鸟卵”,“土多良马、大驴、师子、白象、大鸟卵”。魏晋南北朝时期虽然政权更迭,但与中西亚诸国的关系却也时断时续地保持着。尤其是北魏时,曾多次遣使至中西亚诸国。而且终北魏之世,波斯一带与北魏的交通达10次之多,大概有使节闻见过西亚鸵鸟,所以这一时期对鸵鸟的描绘比两汉时期要详细及形象得多,当然依然脱离不了其神秘色彩,如“瞰火”等。
隋唐时期,史书又有了中亚等地入贡鸵鸟的记载。《旧唐书·高祖纪》记高祖武德三年(620),西突厥使臣向唐贡献一只“条支巨鸟,”唐人显然不熟悉这种动物,仍沿用其古名来称之。不过三十年后,即永徽元年(650),吐火罗国又向唐献大鸟,《通典·吐火罗国条》曰:
高宗永徽初,遣使献大鸟,高七尺,其色玄,足如驼,鼓翅而行,日三百里,能瞰铁。夷俗谓为驼鸟。
唐人陈藏器亦以“驼鸟”之名称之,其云:
驼鸟如驼,生西戎,高宗永徽中,吐火罗献之。高七尺,足如橐驼,鼓翅而行,日三百里,食铜铁也。
《册府元龟》亦记此事,记其:
高七尺,足如驼,有翅而能飞,行日三五百里,能啖铜铁,夷俗呼为驼鸟。
唐 阎立本《职贡图》(局部)
此时唐采用的是中古波斯语ushturmurgh(骆驼鸟)这种合成语的译名。这是鸵鸟一名正式出现在中国史籍中,因而“驼鸟”这个名称始流行于唐代,当时人们是把它当作是类似骆驼的一种鸟,可以看出唐与西方联系的密切及唐人对“驼鸟”这种动物认识的提高。
《通典·边防》曾引杜环《经行记》记大食地区:“有驼鸟,高四尺以上,脚似驼蹄,颈项胜得人骑,行五六里,其卵大如三升。”
杜环在天宝十载(751)怛罗斯之战后被大食所俘,在中亚、西亚和地中海沿岸等大食境内流浪了十多年,于代宗宝应、广德时(762—763年)乘船回到广州。杜环大概亲眼得见西亚(当时为大食领地)鸵鸟,所以对其描述较为准确。尽管如此,鸵鸟在唐人的眼中依旧带有神奇的色彩,人们仍旧将其视为能食铜铁及吞火的了不起的动物。上引陈藏器文即认为驼鸟粪能入药,“人误吞铁、石入腹,食之立消”。
至于吐火罗等地所献的鸵鸟在唐究竟引起多大的轰动与兴趣,我们不得而知。总之,唐人对此是十分珍视的,《旧唐书·高宗本纪》记载:永徽元年(650)五月,“吐火罗遣使献大鸟如驼,食铜铁,上遣献于昭陵”;《册府元龟》亦记载该年:“吐火罗国献大鸟,高七尺,帝以太宗怀远所致,献于昭陵,仍刻像于陵之内。”高宗将吐火罗进献的大鸟献于父皇太宗陵前,足见其在唐引起的轰动,同时也显示出唐人对这种异邦神鸟的珍惜。故武则天时期开始把鸵鸟当成一种珍异和祥瑞,雕石鸵鸟置于乾陵。自此唐代帝王陵寝的关中十八陵,其神道石刻中许多都有鸵鸟屏,这些鸵鸟屏均排在华表、翼马之后,显示出这种动物的珍贵。如乾陵、桥陵、泰陵、建陵、元陵、崇陵、景陵、光陵、庄陵、端陵、贞陵等处的鸵鸟屏,有昂首侍立状,亦有回首帖翼状。尤其是高宗乾陵墓的神道石刻上立着的一对石雕的鸵鸟,历经千年风雨至今仍较完好地保存下来,其栩栩如生的形象显然是仿照吐火罗进献的鸵鸟而雕刻出来的。关中唐帝王陵大多设置鸵鸟石刻,显然是把它们当作一种异域珍禽而重视,同时也是显示大唐帝王怀远之德的一种象征。
除此之外,鸵鸟也成为唐人诗歌中的赋咏对象。李白《秋浦歌》曾云:
秋浦锦鸵鸟,人间天上稀。
山鸡羞渌水,不敢照抟衣。
以羽毛光洁美丽著称的山鸡在“人间天上稀”的锦鸵鸟面前也自惭形秽,可见唐人对其的惊羡。李白所描绘的鸵鸟是诗人亲眼所见,还是得自传闻,我们还不敢肯定。高宗时期入贡的鸵鸟是否有繁育或是能活到李白所出身的年代也未可知。他曾一度出入宫廷,是否曾目睹过西国所进贡的珍贵鸵鸟?难道此时再有西国入贡鸵鸟?但史籍并未见记载,有待进一步的研究。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