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映13天,《独行月球》票房破21亿,观影人次超过5100万。这一成绩给创作者、片方、影院乃至电影业带来一个积极的信号。当一部兼具娱乐性和话题度,质量上乘的大片出现,观众仍愿意走进影院看电影。
今年上半年,疫情在各地此起彼伏,日均票房接连多日跌至千万以下,影院收入微薄,生存难以为继,电影业遭受重创被列为“特困行业”,从业者普遍陷入一种沮丧的情绪。
片荒情况在暑期档来临之际得到了缓解。《侏罗纪世界3》《人生大事》《神探大战》等不同类型的影片陆续上映带动市场回暖,影院人气回升。
此前,电影市场一直在期待一部真正意义上的救市之作,它的票房体量能够达到30亿以上规模。迫于疫情反复等不确定因素,多数片方仍处于观望之中。作为待映影片中呼声最高的影片之一,《独行月球》在各大售票平台上的想看人数位居前列。喜剧领域的王炸组合,沈腾和马丽继《夏洛特烦恼》后时隔七年的大银幕合作,备受期待。首次尝试科幻与喜剧的类型融合,开心麻花的完成度有多高,也令人好奇。
7月19日,《独行月球》宣布定档,此时距离正式上映仅剩十天,同等规模的影片当中,类似情形比较罕见,这意味着,留给宣发的时间非常紧张。开心麻花影业CEO汪海刚告诉第一财经,事实上,在5月中旬,他们就已经决定《独行月球》要进暑期档。尽管当时,上海、北京等地疫情形势仍然严峻。
汪海刚认为,疫情的困扰短时间内很难摆脱,如果选择春节档,到时不一定就没有疫情,而且会面临大片扎堆的情况,对比之下,暑期档竞品较少,有可能获得一个意想不到的成绩:“今年的文娱行业,特别是电影沉寂了太久,受到疫情的困扰,大家普遍处于比较苦闷的状态,在主打合家欢的暑期档,人们特别需要一部能够带来爆发力的欢乐电影。《独行月球》能给观众带来视觉上的冲击感和心情的释放。”
当不确定性成为一种长期存在的现实,考验着文娱产业从业者的判断力。与此同时,话剧起家,创立近20年的开心麻花也需要自我创新,给观众带来新的审美体验。
作为电影市场上知名度最高的公司之一,开心麻花实际上并不高产。2012年,开心麻花影业成立,2015年凭借《夏洛特烦恼》一炮而红,此后,《西虹市首富》《羞羞的铁拳》票房接连破20亿,行业头部地位逐渐稳固。不过,围绕其作品的争议一直存在,2018年《李茶的姑妈》口碑票房失利后,“低俗”“电影感不足”等批评声被再次放大,加之开心麻花演员接演非开心麻花出品的影片质量良莠不齐,对品牌声誉造成伤害。一时间,开心麻花被质疑的声音包围。
今年,开心麻花的两次出手都很稳健。《这个杀手不太冷静》凭借口碑成为春节档一匹后来居上的黑马,与《独行月球》暂列2022年票房总榜第二、第三位置,仅次于《长津湖之水门桥》。
很多人从《独行月球》看到了开心麻花在内容创作上的变化,比如,不再依赖成熟的话剧IP。在一些影评人看来,对比过去的作品,《独行月球》是更成熟的商业电影,不只通过语言包袱制造笑点,在科幻类型的探索上也比较成功,面对大量特效工作,这家喜剧公司交出了一份超出预期的答卷。与此同时,有一部分观众觉得,与过去开心麻花影片相比,《独行月球》笑点不足。
在《独行月球幕后那些事儿》一书中,此次探索被形容为“一次削弱喜感的冒险尝试”。开心麻花影业CEO汪海刚近日接受了第一财经的专访,从《独行月球》在科幻喜剧类型融合的探索出发,谈了谈开心麻花影业在内容创作上的突破和创新,并对目前舆论场上的争议问题一一作出回应。
专访开心麻花影业CEO汪海刚:深耕喜剧赛道,对抗不确定
第一财经:《独行月球》是开心麻花开发的首个科幻喜剧片,为什么决定从擅长的路径跳出来,挑战科幻这个难度极大的类型领域?
汪海刚:一个品牌走了快二十年,如果一个套路玩到底,观众会产生疲劳,自己也会陷入自以为是的麻木。无论是创作者还是公司都需要自我创新,拓宽类型,给观众带来新的意象、新的视野。
从夏洛到王多鱼,我们过去更多是塑造现实生活中的小人物,《独行月球》把故事的空间感拉到宇宙尺度,把观众带到想象之外的地方,它有一个罕见的喜剧情境,我们要做的就是在特效上倾尽全力,在视觉上让观众有满足感。
在宇宙宏大而浩渺的背景下讲述一个喜剧故事,的确很难像过去那样具有喜感。科幻与喜剧的色调,一个冷峻,一个热烈,本身就有对立,创作者要找的是平衡,在寻找平衡感的过程中,可能会做一点牺牲。与开心麻花传统喜剧相比,《独行月球》语言包袱没有那么密集,但我们会鼓励这种探索,即便喜感会有所损失。《独行月球》不是完美的,但创作者的真诚,相信大家能感受得到。
第一财经:区别于此前《夏洛特烦恼》《羞羞的铁拳》等影片,最近出品的《这个杀手不太冷静》《独行月球》《超能一家人》并不是从话剧衍生而来,这是否意味着开心麻花在内容创作上的转型?
汪海刚:这并不是刻意的转型,就像我们并不是刻意要做一个科幻题材。从《李茶的姑妈》,我们就开始意识到一个问题,不是所有的话剧都适合改成电影。话剧和电影有许多相似性,时长两小时左右,戏剧冲突很鲜明,但两者又有很大不同,舞台是一个高度追求假定性的地方,而电影追求的是镜头下的真实感,这种真实感才能给观众带来震撼和感染力。因此,如果话剧舞台不适合发展成影片,那就不要强行开发,遇到好的题材和故事,就直接从电影剧本进入开发。
第一财经:从《夏洛特烦恼》开始直到今天,有观众认为开心麻花作品笑点“低俗”,电影语言不够高级,你如何看待这些批评?
汪海刚:这些批评都不能回避,也有他们的道理。但是所谓的”低俗“,我个人不太承认,我觉得应该说是“通俗”。
喜剧本身就有通俗性。之所以叫喜剧,那就是无论多么精妙,背后有多深的寓意,前提是让大家发笑。寓言故事《皇帝的新装》,那也得有光屁股的皇帝穿着一件不存在的衣服,如果要把它拍成电影,会不会也有人觉得低俗?但是这个场景让你觉得有意思,会发笑,这就是个好故事。
开心麻花的影片之所以能跑出一些体量,也是因为它的通俗性。中国很大,地域之间有文化层次的差异和审美的差异,我们很难说照顾谁,但让大多数观众觉得有趣,笑完之后觉得有点回味,这是我们希望追求的审美。
人与人之间存在教育程度、文化背景等等差别,这些差别会让大家对同一件事物有泾渭分明的看法,观点之间撕裂,这是中国今天的现实。我们不可能满足所有人,但创作必须真诚,讲一个有趣、有新意的故事,竭尽所能努力把它讲好,对得起观众。观众有不同的看法很正常,一部电影,达到一定体量,不可能指望没人说坏话。至少,《独行月球》不是一部烂片,它没有糊弄观众。
第一财经:近两年,部分由开心麻花演员出演、但并非开心麻花出品的电影口碑不佳,对品牌产生负面影响,对于这种现象,公司有何举措?
汪海刚:我们有这么多成熟的喜剧演员,他们希望有更多的演出机会,特别是在电影领域,因为戏剧舞台相对小众。但是开心麻花产出率低,打的是成功率。如果一年拍十部,每个人都有机会,但我们一年只出一两部,满足不了演员,他们只能去演别人的项目,但是这里面确实有大量剧本是良莠不齐的。去年接手影业开始,我就要求有一个头部演员或者两个以上腰部演员参演的别家的片子,它的剧本公司要先过一遍,至少要达到我们所认为的65分以上。有些演员自己也提出来,觉得外面有些剧本太不靠谱了,自己努力演了,但是片子本身的成色不是靠演技就能救得了的。
第一财经:《独行月球》的看点之一是“含腾量100%”,沈腾、马丽这个喜剧组合也是影片卖点之一。有观点认为,开心麻花过度依赖沈腾和马丽,可能会对未来发展不利。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汪海刚:沈腾和马丽是从戏剧舞台上磨练出来的演员,特别在在喜剧领域天分很高。电影和明星之间是一种相互依存的关系,在好莱坞也是一样。我的看法是,刻意摆脱“含腾量”没有意义,以沈腾和马丽今天的能量和名气,如果我们自己的剧本不够好,他们也不会演。
但是做每个项目的时候,还是要从剧本内容和题材出发考虑合适的演员,就像一部《夏洛特烦恼》,让沈腾和马丽被大众所熟知了,那么未来如果有很好的剧本,也可能让别人走到他们今天所处的位置。内容生产机构的关注点还是内容,戏找谁演还是看谁更合适。就比如《这个杀手不太冷静》跑出26亿票房,就没有依靠沈腾。
第一财经:目前来看,疫情造成的困扰仍将继续存在,作为受到冲击较大的文娱公司,如何对抗外部环境的不确定性?
汪海刚:坚持我们最擅长的事,也就是喜剧。开心麻花品牌创立到现在快20年,我们对喜剧有充分的理解,也有丰富的资源,有沈腾、马丽、艾伦、常远等三百多位优秀的喜剧演员。坚守在熟悉的赛道这么多年,对喜剧故事的优劣和商业潜质的判断力还是有的。此外,我们也不抱侥幸心理。这年头不像过去,输不起,行业内有几家公司输得起?我们追求成功率,不追求产量,每一次进攻都要得分,口碑和票房,哪怕是小赢,不输。与此同时,要创作不同风格、不同品类的喜剧,要让观众知道开心麻花不止有一类东西。
第一财经:从目前的票房走势来看,《独行月球》的成绩达到预期了吗?
汪海刚:2019年是中国电影最好的时候,全年电影总票房640亿,背后是17亿人次观影。当时很多人把看电影当做生活方式的一部分,但是现在很多人改变了。疫情在很多城市此起彼伏,这是困扰之一,它还造成了人们文化消费意愿和消费能力的降低。我们的判断是,把电影作为重要的生活方式的人,现在可能只有过去的六七成了。
目前来看,电影大盘整体动力不足,存量观众明显减少。我们对《独行月球》的观影人次预期是1亿,现在突破了5000万,目前这5000万人是开心麻花、沈腾的粉丝,对喜剧有好感的观众,中重度影迷;要争取后面的5000万观众是更加困难的。现在的成绩,与预期相符,加上暑期档档期比较长,目前市场上没有同等体量的竞品,情况好的话,可以一直坚持到国庆档,我们会做细分人群和下沉市场,争取让那些已经放弃或者暂时告别影院的观众重新回来。
(葛怡婷)
编辑/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