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思I 任鸣走了,剧院内却处处有他的影子
北京青年报客户端 2022-06-21 17:26

导演席空了,但铃声在每个人心中

办公室空了,但书香花香绵延不绝

任鸣走了,剧院内却处处有他的影子……

微信图片_20220621171736.jpg

北京人艺院长任鸣有个习惯,他总是称自己任[rèn]鸣,而不是像别人那样,称呼他任[rén]鸣 ,颇有些“任尔东西南北风”的意味。6月20日晚,建院70周年纪念演出季剧目《阮玲玉》迎来首场演出,刚刚去世的北京人艺院长任鸣当年曾经参与过这部戏的导演工作,当晚,有观众手捧鲜花来到现场,以寄托哀思。而人艺的工作人员也将花悉数摆放在院长任鸣位于后楼的办公室门口,326的主人室内有书、屋外有花,书香与花香陪伴他远行。

微信图片_20220621171741.jpg

当晚演出前,按照人艺的惯例,院领导在每个戏的首演时都要到后台看望演职员,给大家鼓劲,但因为当天院领导的队伍中少了院长任鸣,担心影响演员们的情绪,剧院临时取消了这个环节。6月21日,《哗变》建组排练,导演席依然为任鸣留着,冯远征说:这一次,导演铃没有被敲响,但铃声在我们心里。

听闻任鸣院长去世的消息,无论是正在演出的剧目,还是处于排练阶段的剧组,都经历了排不下去、情绪难以平复的心里波折,每个人对于任鸣最后的记忆也不尽相同……

微信图片_20220621171745.jpg

微信图片_20220621171749.jpg

微信图片_20220621171802.jpg

20日人艺《阮玲玉》首演现场观众悼念任鸣导演

冯远征:以前他很少跟别人合影,这次院庆主动邀请大家合影

任鸣去世的当天下午4点多,刚刚结束了剧本朗读《鸟人》的网络直播,所有人正兴奋于900万的点击率时,传来了院长任鸣正在医院抢救的消息,副院长冯远征立即赶往朝阳医院。两人最后一次共处同一时空,竟然是在抢救室内外。冯远征与任鸣相识于1985年,那时冯远征还没有考进人艺学员班,任鸣已经在中戏上学了,考入人艺后,冯远征经常去任鸣的宿舍玩,再后来任鸣顺利进入人艺。多年来,两人的合作非常多,“他导我演,后来又联合导戏。在艺术上能够成为朋友本已不易,但我们是知己。生活中更是好朋友,无论是做演员队队长还是副院长,他都给了我很大的支持。”作为剧院的掌舵人,任鸣考虑更多的是剧院的发展,因此后来几乎每个戏他都会带着一个青年导演来排,与闫锐联合导演《名优之死》后,很快他便给了他独立执导《原野》的机会。“加大了对年轻人才培养的力度,这也是我们之间的一个共识,更是为人艺的后20年培养人才。”

上周五,冯远征在剧院见了任鸣最后一面,原本约好周一还要开个会,研究一下院庆之后的事情,晚上全体院领导还要到后台去慰问《阮玲玉》的演职员。周六,新戏《晚安妈妈》确定演出时间后,导演唐烨发给冯远征一条演出信息,由于任鸣没有微信,冯远征便转给了任鸣的爱人,让他确认,他爱人转告他后回复:可以。而这也成了冯远征和任鸣最后一次联络。“他的身体很弱我们都是知道的,但院庆期间他的状态比之前要好很多。以前他很少跟别人合影,这次主动邀请大家合影,跟我拍照时还搂着我的肩膀。现在回想最后一次见面,很遗憾没能跟他多说两句话……”

微信图片_20220621171932.jpg

王晓鹰:一起打篮球,他作为高中锋,没别人什么事了

王晓鹰和任鸣是中戏导演系的师兄弟,算是同一辈的导演。由于当年导演系是三年一招生,因此那段时间,同时在校的只有王晓鹰所在的79级和任鸣所在的82级两个班,而两人又都是白轼本老师的同门弟子。在这之前,等待报考中戏的那三年间,任鸣常常会去中戏看王晓鹰他们这个班的排练课以及小品汇报。“他非常勤奋、温和,大家都很喜欢他。”后来任鸣顺利考入中戏,两个班也经常一起打篮球,身材高大的任鸣担任中锋,别人便再无机会。王晓鹰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做观察生活小品,任鸣和李六乙两个人饰演一对农村的父子,两个人赤着膊、穿着短裤蹲着吃饭,那个场面把我们都乐坏了。”

几天前的人艺院庆学术研讨会,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会议结束时,两人还拉着手反复嘱咐对方要注意身体,如今,手上的温度尚存任鸣便已经离开了,“我现在脑子里还是他永远真诚和善的笑容。”得知任鸣离世的消息,王晓鹰所在的中戏导79班由张子扬撰文为他写了一副挽联:挽任鸣学弟   上联是“鹡原失翼 走得匆忙 痛悼当年好学弟”、下联是“雁行折行 创作踏实 悲泣剧院掌门人”,落款是中戏导七九班全体。6月25日,王晓鹰也将从成都赶回北京参加学弟任鸣的告别仪式。

微信图片_20220621171924.jpg

李六乙:第一次见面,他正在钉床板

与任鸣大学同宿舍5年的李六乙,见到他第一面时,这个身高1米9的大个儿正在宿舍里钉床板,原因是不够长。后来,中戏导演系5年同窗,一高一矮总是形影不离飘荡在操场上、专业课中,“那时我们互为演员,也互为导演,我演他的戏,他演我的作品。抽烟就是他教会我的,不过他的成绩很优秀,大学5年几乎年年都是5分。他很用功,是那种会为了一个小品熬更守夜的人。”毕业后虽然去了不同的单位,但李六乙还保持着一周去任鸣家一次的习惯。“他谈恋爱、结婚、生孩子,我都是见证者,后来我还是他儿子的教父。我们两个人彼此见证了从一张白纸到一同成为导演的过程。”

再后来,林兆华将李六乙从戏研所调进了人艺,两人又成了同事。很多个春节都是任鸣一家到李六乙家过年三十,大年初二李六乙又去任鸣家过,初三或初四,他们再一起去“大导”林兆华家。虽然后来两人做的戏观念流派并不相同,但这并不影响两人内心的那种亲近。今年5月的艺委会会议,是李六乙和任鸣最后一次见面,“得到他离世的消息,我一直是懵的,他所有的状态、呼吸、思索,甚至心里的憋屈,我都清楚,也都懂。”

微信图片_20220621171936.jpg

王斑:他是剧院最“高”的人

得到任鸣去世的消息,王斑几乎整晚失眠,脑子中如同过电影一般,“我们的感情至深不是那种酒肉朋友,而是亦师亦友的关系。”2000年,跑了10年群众的王斑得到了自己的第一个角色,《日出》中的胡四。“那次正在《茶馆》巡演的路途中,当时的副院长任鸣走过来跟我说,我们班的同学他几乎都合作过,就差我了,眼下他正着手排《日出》,希望我能来演。”也正是从那出戏开始,王斑与任鸣开始熟识,之后两人陆续合作了四部戏,其中就包括帮助王斑斩获戏剧“梅花奖”的那部《我们的荆轲》。

王斑眼中的任鸣是剧院最“高”的人,“除了身高,他更是智慧高人。他是一个勤奋的人,记了很多笔记;他更是大家,统领一个剧院不易。排《香山之夜》,他跟我和方旭说,’我只有半天,剩下就辛苦二位了’。这除了身体、时间的原因外,他是有大智慧的人,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在排练场的时候,我们俩就完全飞扬了。”除了在排练中忘记了任鸣的官衔职务,近些年,王斑更愿意将他视作剧院的艺术总监、为剧院掌舵的人。“他为人忍让,是有大局观的人,他不拉帮结伙,奉行行稳致远的中庸之道,曹禺先生说唯有骆驼坦步才能龙马精神,相信他走了,会让很多人意识到,像这样的忠厚长者,是走一个少一个了……”任鸣提携年轻人、阅人准在剧院是有口碑的,王斑便是其中的受益者,以至于后来他做导演的两个戏也都大胆启用年轻人,甚至有还没正式办完手续的毕业生。“换个角度,任院的使命不就是如此吗,考上中戏,做导演,最终在岗位上溘然长逝,此生无憾。”

微信图片_20220621172000小图.jpg

唐烨:排戏时,他会随身带两块糖或小窝头补充能量

任鸣去世后的第二天,唐烨导演,龚丽君和陈小艺主演的《晚安妈妈》剧组照例排练,但前一个小时,大家始终不能进入角色,唐烨说,“任鸣院长就像一个兄长、一个大男孩,说到兴奋处会在排练厅手舞足蹈,自己也会笑得不能自已。”同样作为导演,唐烨称任鸣是一个会用情绪去带动演员的人,“因此年轻演员跟他排戏特别容易受鼓舞,进他的排练厅没有紧张害怕,每个人都渴望、都跃跃欲试。”工作中,人艺历来都是院长或第一副院长主抓创作室,任鸣同样主管唐烨所在的创作室,“他常说对剧本要严格,不然后面花再多的精力,戏也留不住,这也正是为什么有时一个剧本会改上好几年。”

作为人艺的两代导演,唐烨和任鸣第一次联合导演的作品是《金鱼池》,后来还有《甲子园》、《社区居委会》等等,两个人从在中戏的学习经历来看,算是师出同门,“排《关汉卿》,虽然没有挂任鸣院长的名字,但作为师兄和院长,他都会主动来排练场提建议。《古玩》前后三年他找了我两次,希望我能来复排这个戏,并且鼓励我完全可以推翻之前他和大导的版本重新来。”当了院长之后,属于任鸣自己的时间少了,留给他导戏的时间和空间也小了,这些唐烨都看在眼里。“排《社区居委会》的那段时间,他的身体很不好,但还是坚持每天下午来排练场两个小时,一到下午4点,明显感觉他的精力就有点盯不住了,他会随身带两块糖或是一个小窝头,补充一下能量。”

微信图片_20220621171947.jpg

闫锐:高僧只说家常话

6月17日周五下午,虽然很疲惫,但任鸣还是来到《名优之死》的排练场,说的那番话,导演兼主演闫锐几乎一字不差的记得。“这个戏虽然是2018年到2019年排出来的,但每次重排,我们要重新寻找这个戏的意义,如果说最初我们是从老文本出发做一个新戏,那么现在则面临着回归,去寻找其本该有的老味道,这样才能让这个戏走得更长远。每一次复排都要讲究,当行活就没有意义了,做就要做到极致。任何戏都架不住排出味道,这样段位才能比新奇更高。”这出《名优之死》,是导演系出身又做了多年演员的闫锐在人艺执导的第一个戏,当然过程中有任鸣为其整体把控。

闫锐在中戏的毕业大戏就是任鸣执导的,也是从那时起,“任鸣老师”的称呼沿用至今。在闫锐眼中,任鸣在身体好时是一个激情澎湃给演员做示范的导演,“他不仅示范,而且演得非常到位,他会把人物讲得极其透彻。他有一句点睛的话:高僧只说家常话。”6月10日那天闫锐在剧院见到任鸣时,“那是他一段时间以来状态最好的一天,当时我们在曹禺剧场门口说话,迎面而来的摄影师为我们拍了一张合影,印象中这是我和任鸣老师唯一一张刻意拍摄的合影。后来他又让摄影师为他单独拍了一张,拍完后他告诉我们这一天对他来说很特别,因为当天是他上任院长整整8周年的日子。”《名优之死》中“活着就是为了唱戏”这句话,是任鸣拎出来的,《我们的荆轲》中的那句,“历史上见”也是他赋予人物的,这两句又何尝不是他生命本体的价值所在。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郭佳
摄影/北京青年报记者 王晓溪
编辑/乔颖

相关阅读
导演唐烨追忆刘锦云:他“发明”了给迟到的人“鼓掌”
北京青年报客户端 2024-06-13
大戏里的小青年儿(一)|《天之骄子》启用新人,一部话剧背后的新思维
北京青年报客户端 2023-06-29
图记 | “人艺的赤子” 郑榕老师追思会
北京青年报客户端 2023-02-06
看北京 | 人艺开年大戏《正红旗下》发布
北京青年报客户端 2023-01-05
北京人艺首位演员出身的院长冯远征:这是一份责任大于职位的工作
北京青年报客户端 2022-09-14
冯远征担任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新任院长
央视新闻客户端 2022-09-14
图记|土生土长的人艺人、首位演员出身的掌门人 冯远征出任北京人艺第五任院长
北京青年报客户端 2022-09-14
冯远征出任北京人艺第五任院长 成为首位演员出身的人艺掌门人
北京青年报客户端 2022-09-14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