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的央视元宵灯会，将一个分会场设在了自贡。

从小在自贡长大，我几乎每年春节至元宵节期间都会跟家人去彩灯公园看一场灯会，雷打不动。记得小时候自贡灯会就很火，每年都是“人从众”，一不小心同行的人就走散了，广播里总是在找人。

自贡彩灯很早就走出国门，曾在全球80多个国家和地区展出。据说全国85%的灯会，全世界92%的灯会，都由自贡人承办。有一年春节前在比利时，我就偶遇了来自自贡的彩灯，异国街头浓浓的中国年气氛，让我差点哭出来。

去年，让自贡灯会“出圈”的是台湾作家廖信忠随手一发的微博。后来，热搜一个接一个，“天下第一灯”的称号进阶为“宇宙第一灯会”。原定3月闭园的灯会，一直延长到10月，吸引了108万游客。

去年回自贡，我也去看了廖信忠看的那场灯会，去年最火的主题是“侏罗纪公园”，最震撼的是刷爆全网的“生命之树”。跟着人群一点点靠近，“树妖”的眼睛缓慢开阖，表情悲悯，难辨雌雄。走到正下方跟其对视，被一种神秘感笼罩，感觉自己很渺小。不过，对“生命之树”只能匆匆一瞥，后面有排着长队的人群等待一次“回眸”。

在灯会现场，我还见到了许多穿汉服的小姐姐们打卡，现场有种“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的意境。

今年的“爆款”是取自《山海经》的“精卫女神”，高度达到22米。她有了蓝色爆炸头和奇幻彩妆，睫毛根根分明。“精卫女神”眼睛里还藏有两个摄像头，在灯会直播时，会把双眸捕捉到的画面同步呈现。这个“山海异志”主题里，有接近40个巨型灯组，陈列在一条长达百米的路上，看动图非常震撼。

跟我小时候看的灯会相比，这两年的自贡灯会有很大的创新。“网红”感的巨型灯组越来越多，声光电的高科技越来越多，裸眼3D、VR、AR都放进去了，接近年轻人的审美，制造出一个个视觉奇观。

但我今天想讲的是自贡传统制灯老艺人的故事——年逾八旬的胡德芳和她创立的胡氏花灯。胡氏花灯作品，和那些动辄高数十米、占地几百上千平方米的灯组相比，没那么起眼，造型也有些保守。但小巧玲珑的花灯里，是老师傅的匠心，是对传统的坚守。

没有这些能工巧匠，就没有月圆之夜，灯彩遍神州的盛景。

今年央视元宵晚会的舞台上，有十个高一米的花灯，就是胡氏花灯的师傅们在春节期间赶制的，传统手工制作，古典宫灯造型。制作传统花灯，需要经历设计、造型、裱糊、装饰、内光源共5个步骤13道工序，多位匠人配合。

胡德芳的女儿万玲也是胡氏花灯传承人，她告诉我，接到给央视元宵晚会制作花灯的任务，已是腊月二十六。那时候，工人都放假了，因为年头岁尾，他们最忙碌，有时候几天时间就要完成上千个灯，晚上熬夜到一两点是常事。年前做完单子，大家都很疲惫，迫切要回家过年。

万玲晓之以情，把人一个个找了回来，腊月二十九确定方案，大年初一画图，大年初二造型，再裱糊、装饰，初八才完工。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返程北京的货车，才把一车花灯顺利送进了央视演播厅。

原本，央视元宵晚会要把胡德芳和万玲也请到现场，但因为胡德芳身体不太好，花灯工厂又离不了人，最终未能成行。万玲说，年迈的胡德芳精神欠佳，但只要提到花灯，就会眼睛发亮。

元宵节点灯始于东汉时期，距今两千多年历史。灯与丁的发音相似，正月十五点灯，有人丁兴旺的寓意。小时候逢年过节，胡德芳家里都会用牛皮纸、竹篾来糊“兔儿灯”上街卖，贴补家用。

“听我母亲讲，我们祖上就开始制作手工艺灯，跟花灯结下了很深的情缘。我觉得我妈妈可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专门做这件事，她是一个传奇，也是一个‘灯痴’。”万玲说。

1987年自贡第一届国际恐龙灯会，胡德芳是两名总设计师其中之一，当时的灯会门票就是她设计的。此后，她参与了多届灯会。在她看来，“花灯”虽小，但在灯会中举足轻重，可以在灯组与灯组之间起连接作用。

后来，胡德芳创立了花灯制作工厂。为了提高花灯附加值，她潜心研究，经过反复实践将扎染艺术融入灯品之中，使彩灯和扎染两门艺术珠联璧合，产生了一种梦幻美、朦胧美。上海豫园、深圳锦绣中华乃至世界各地，都点亮过胡氏花灯。

由于花灯制作利润不高，工厂全靠着胡德芳开酒楼的盈利补贴，才得以坚持下来。女儿万玲接手的时候是2018年，工厂还处于亏损状态。一开始，万玲并不情愿，但这几年，接触了许多做花灯的民间匠人，她才慢慢理解了母亲，理解了这份事业的价值。这几年，在万玲的努力下，胡氏花灯扭亏为盈。

万玲发现，很多花灯工匠没有传承人、没有市场，她希望通过进校园、研学来培养更多的年轻人才，在传统技艺的基础上不断创新。她相信，无论灯组能做到多大，小巧玲珑的花灯依然有它的一席之地。

“它是我们古老的民俗，它有一种日常的美，可以挂满大街小巷，可以进入百姓的家里，可以被孩子们拎在手上，温暖更多人，点亮更多祝福。”万玲说。

文/上观新闻记者 吴桐

图/吴桐 自贡华侨城

编辑/崔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