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元月3日，得西南联大博物馆李红英馆长发来微信。悉西南联大教授闻一多先生之孙黎明兄不禄，（《礼记·曲礼下》：“天子死曰崩…大夫曰卒，士曰不禄。”）实为噩耗。

我与黎明兄是2018年西南联大建校80周年活动时相识的。当年11月1日上午8时半开庆祝大会，10时西南联大研讨会开始，闻黎明为大会主席，并做学术报告。午饭后，黎明兄约好参加“闻一多纪念馆”奠基仪式，并参观了司家营清华大学闻一多、朱自清故居。还有北大文科所的旧址。

闻一多纪念馆奠基仪式。左起：郑天挺孙子郑光，罗庸孙子罗龙，闻一多孙子闻黎明，闻三叔，朱自清孙子朱小涛，张伯苓孙女张元苓。（联大三校代表）

图2，昆明龙泉镇司家营闻一多、朱自清旧居前，联三代的五名孙子合影

我的祖父郑天挺与闻一多先生是在西南联大相识的，1938年5月，在蒙自分校同住哥胪士洋行的二层。在蒙自，闻一多、朱自清热情地接受学生们的邀请，参加南湖诗社的辅导工作。在南湖的崧岛上，闻先生讲起古今中外的诗歌，真是旁征博引、绘声绘色。同学们全神贯注、专心致志。引来不少的同学参加，并把自己的诗文交给先生批改。在蒙自，郑天挺的《滇行记》一段文字：我和闻一多是邻居，他非常用工，除了上课外，从不出门。饭后大家都去散步，闻先生总是不去，我劝他说：何妨一下楼呢。大家都笑了起来。于是，成了闻一多的一个典故，也是一个雅号，即“何妨一下楼主人”。后来，闻一多下楼了，也常跟大家一起散步。记得一次与闻一多、罗常培相携散步途中，又遇到汤用彤、钱穆、贺麟、容肇祖等人，大家一起畅谈中国文化史问题，互相切磋，及快慰。战时的大学教师，生活虽然较前大不相同，但大家同住一室，同桌共饭，彼此关系更加融洽。7月底，蒙自的生活结束了，师生将迁往昆明。在学期结束时，闻一多亲自题写诗文的折扇送给郑天挺。

郑天挺有写日记的习惯。1976年10月以后恢复工作，我看到一篇祖父郑天挺日记，写了一些朋友的出生年月，每到该写纪念文章或开会发言，总要提到这些老朋友。我在家里曾找到一篇郑天挺写闻一多先生纪念文章的提纲，就马上送给了黎明兄。

图3，郑天挺记录朋友的出生年月

虽说我与闻黎明兄长相识三年，从此有了相见的机会。我们共同的目标是把西南联大精神传承下去，两人之间相互提供西南联大的资料，探讨史料的真伪。当我提供1946年10月，民盟中央梁漱溟、周新民《李闻被害真相》调查报告给黎明兄时，他说：“真是很宝贵，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每一次做西南联大讲座，都会讲闻一多先生“民主斗士”的故事。有关参加李公朴被国民党特务暗杀一事，也与黎明兄核实情形。闻黎明在2021年3月21日晚23:08 的微信：“参加李公朴先生殉难经过报告会的教授只有闻一多，不仅没有西南联大教授，就连云南大学教授一个也没有。这是《最后一次讲演》记录者余丹多次对我说的。李公朴被暗杀后，黑名单就传出来了，民盟领导人都不出门，也劝闻一多别出门，但他坚持自己去，只是答应不讲话。到云大后先去学生自治会，学生会主席很意外，不让他去会场，可闻一多坚持去。闻一多本不准备发言，但张曼筠讲了几句就哭泣不止，为了避免冷场，闻一多才做了那次演讲。我答复:“噢，知道了，谢谢黎明兄。当时情况确实恐怖，费孝通和楚图南都搬到美国领事馆了。

图4，梁漱溟、周新民调查《李闻被害真相》一文。注：由于时间紧迫，封面1936年10月应：1946年10月

2021年1月7日，在人民日报社召开电视连续剧《我们的西南联大》座谈会上，黎明兄与我代表联大后代都有发言。3至4月份，我们在云南师范大学前后为学生们讲：《闻一多在西南联大》、《郑天挺在西南联大》的讲座。2021年9月19日中秋节给黎明祝贺中秋节快乐。2021年12月17日22:13，收到黎明发来的《闻一多研究动态》第154期，12月24日祝黎明兄安平夜愉快。元旦时还在互相问候。1月3日，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黎明兄沿着“红烛”指引道路走了。

图5，闻黎明发来的微信

雁陈惊起，群鹤舞空。残卷青灯，长声吟诵。滇海泱泱，先生之风。联大红烛，传承之功。呜呼，泪思吾兄，为君大恸也。

郑光于府学雅斋

2021年1月9日夜

作者系西南联大教授、总务长郑天挺长孙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