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1日24点，长达23天的“双11”终于落下帷幕了，接下来便是快递员疯狂忙碌投递的阶段了……12日，北青-北京头条记者跟随快递员开启了一天的工作。

用下巴顶着快递一路小跑

12日上午11点，北京市西城区鸭子桥路的快递员何亚锋终于喝了当天的第一口水。他今年40岁，陕西人，和其他快递小哥不一样，他是名独臂快递员，但这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工作。

鸭子桥路附近的老旧小区和部分底商、公司，是他负责的区域。由于在西二环附近，没有电梯的老旧小区偏多。

当10点多记者见到他时，他电动车上的货物已经派出去了大半。14号院的小区保安一见到印有圆通字号的快递车，马上出来“接货”。这并不是他的本职工作，只不过因为何亚锋平时为人谦虚热情，保安愿意搭把手。

从周围的街坊对何亚锋的态度来看，喜欢他的人不少。有的见到了远远打招呼，有的会拍一下何亚锋的肩膀，几个长辈见到他，还搂着这个年轻人的肩膀聊上几句。

何亚锋处理过需要放在门卫的快递后，又从车里掏出几个快递，摞在一起，用下巴顶住，左手直接抱走，小步快跑进入小区。

他先选择14号院前排的单元，并按单元码放在地上，捡起一个就往里冲。第一个快件是长20厘米左右的小箱子。他单手抱着快递，奔上4楼，用胸口将箱子抵在墙上，掏出手机给收件人打电话。

派送完成后，他又马不停蹄地朝楼下跑去，捡起下一个单元的几个快递快速跑上楼。

“慢点跑，别再摔着。”小区里的居民，无论谁看到何亚锋都会主动搭话。

何亚锋边跑边说，“干我们这行的时间就是钞票，跑慢了就没钱了。”一上午的时间，他就这样一圈一圈跑遍了四五十个单元门，送了82个快递。

豆大的汗珠停在他的额头上，他腾不出手来，也只能甩甩头。

可快递就这么最直接放在楼下，不怕丢吗？“丢不了，这几个小区的叔叔阿姨好着呢，都给你看着。”何亚锋说，5楼右手边的阿姨家经常网购，而她经常在家，只要敲门就有人开；3大院的李叔，在楼下聊天的时间比在家时间多，都不用上楼，喊一嗓子，他准在后面；后面楼的小姑娘，家里养了只猫，经常不在家，如果是小件快递放门卫，如果是猫粮、猫砂，就需要帮忙给抬上去放门口。

一只手一天也能送300余件

何亚锋说，自己少了一只手，做事儿就得多动脑子，早上一些公司上班早，先送公司，再送底商，然后找家里有人的送。一些需要爬楼，且家里没人的快递，他都留着下午送。

“我下午来送，差不多也是他们下班的时间了，放在门口最多20分钟，他们就回来了，这样安全。”何亚锋还向记者展示着他的工作手机，往往送过一单勾一单，这样如果出现纰漏，他也能第一时间回想起快递错放在哪儿。

“干一行就要对这一行负责，终于有人肯留下我，我得负责呀。”何亚锋单手搬运重货、大货确实是有困难，但他尽量都自己想办法克服。他用腿夹住快递，绕上绳子，再用嘴咬住，绑在身上，背起就走。不仅从来不麻烦别人，一些同事面对一些大件需要帮忙时，他也是第一个跑过去，钻到包裹下面，用肩膀和脑袋顶起来，装上车。

帮完还要说一句：“这种事儿就得来找我们大小伙子。”引得众人一笑。

经过一年多时间，何亚锋也把工作越做越顺，一天派送300多件是基本不成问题的。何亚锋说，很多人都不愿意投老小区，老小区有不少还没有安装快递柜，又没有电梯，需要爬楼送到家。“但我不在乎，这样每一栋的每个人，我都可以很快认识、相熟，不仅不容易遗失包裹，而且邻里之间、亲朋之间相互介绍，还能拓展客户。”他说，自己靠着这一只手，找到了像样的工作，除了有宿舍住，每天吃得饱饭，一个月还能攒下个几千块钱，已经很满足了。

下午2点多，他分拣过快递，又开始上路了。他说，自11月份以来，各大电商打折促销，订单量暴增，自己每天只能睡3个小时左右。已经10天没洗脸，4天没洗脚了，只是简单刷个牙就出门。

何亚锋告诉记者，以前居无定所时，他连生病都不敢，一旦病了，就意味着自己没法工作，接下来几天都没饭吃，如今如果自己病了，不仅老板会主动担负起派送任务，还会自掏腰包帮员工解决问题，让他第一次感受到“有家真好”。

告别食不果腹的日子 如今很知足

结束一天的工作，何亚锋回到了宿舍所在的平房区时已经是晚上10点了。送出了多少快递他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拉出去5车快递，工作量差不多是平时的3倍多。

胡同口有一家快餐店，老板为了给快递员留饭，特意等到后半夜才关店。何亚锋也是这里的常客，在这驻足。他往往是等到最后菜快卖光了才来买，这样的话一份盒饭要10块钱，米饭不限量，老板也会多给菜。

这一次他一口气要了6盒白米饭，一盒菜，让老板帮忙淋满菜汤。他伴着寒风囫囵地吃着，这是他今天第一顿饭。老板让他慢些吃，他却说，“苦命人，只有吃饱了睡觉才踏实，才知道自己还活着。”

何亚锋虽然没什么文化，但言语风趣，为人谦逊，不论他到哪里，都给居民和同事带来欢声笑语，可整条黑暗的街道，他坐在灯下狼吞虎咽的样子，无一不表现出他是在笑着坚强，多年来心里的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笑着诉说起自己多年的经历，“自己被家人抛弃，过了十多年食不果腹，居无定所的日子。”16岁时因交通事故，他失去了右臂。在养伤时的某一天，睡醒睁开眼睛的他却发现父母带着姐姐走了，空荡荡的家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们不要我了，我能怎么活啊？”他说，自己当时哭晕过去了，再醒来后觉得饿了，找不到吃的，就知道如果自己想活下去，只能靠自己。他每天忍着伤痛四处找工作，却没有人愿意雇他。就也只能在各种工作中找短工，美其名曰“饭辙”。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我一天没工作，就一天没饭吃。”他靠着给人家扫扫地、卖力气，寻找自己的下一餐。

后来，他带着仅有的几十块钱来到了北京六里桥，“我想卖傻力气，都没人愿意用我。”吃了上顿没下顿，每晚睡在桥洞的日子他过了六七年。

直到去年，他在找“饭辙”时候来到了北京圆通天宁寺分公司门口，遇到了负责人高橙。他当时就鼓起勇气向对方询问，是否可以来圆通做快递小哥？一只手行不行？

他说，高橙这个人很仗义，觉得应该给他一个机会。“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想要谁同情我，只是想要别人知道，即便只有一只手，我还是能挺直了腰杆养活自己！”他告诉记者，做上快递小哥，他自己已经很满足了。不仅可以养活自己，更重要的是，他收获了更多的理解和尊重。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王浩雄
编辑/白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