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坤
正午时分,走出写字楼。灼热把顶梁盖掀起来了,脑子像沸茶水一样,咕嘟嘟冒着泡。
树荫下漏下来的阳光,像刮过一场热风,把走出写字楼的人群切割得七零八落,纷纷避在树影子下面溜达。
只有一女的,四十多岁,黑T恤黑鞋黑裤子,戴一个露着圈儿的帽子,圆规一样戳在大太阳底下,面前是一个装满了菠萝的三轮车。看到有人从数字标号的方块楼里走出来,她的帽檐子一下斜往上戳——
“菠萝,新轩(鲜)的菠萝,十块钱三裹(个),好吃不贵!”
不知道为什么,像是觉得那一身黑烫眼睛似的,人们都避开了她走。我朝后看去时,她又只剩下了一个人,孤零零的,扎在日头中心。
我继续朝前溜达,路上的人渐渐少了,我把鼻子从口罩下扒拉出来,贪婪地呼吸白杨叶子下面的空气。
一辆电瓶车嗡嗡从身后袭来,咯吱一声停在我前面,那制动和玛莎拉蒂似的。
女骑士把脸从头盔里扒拉出来,圆棠棠的汤圆脸,一咧嘴笑得甜甜的。
“小伙纸,啷个E区在啷儿咯?”
“啊?”我赶忙说,“这块我也不熟。”
“嗷!谢谢咯!”她咧嘴一笑,嗖一声走了。
我冒泡的脑仁忽然转了起来,左手C区,右手D区,那边,可不就是E区了么?
数字人的迟钝,其实是和现实割裂开的呀。
正胡思乱想着,前面数字楼又涌出一拨儿人。叮铃铃声从身后响起,来不及回头,就看到那个卖菠萝的女人,像赶潮的皮划艇一样溜了过来,一扭身就把三轮儿横在了路口中间。
“菠萝,新轩(鲜)的菠萝,十块钱三裹(个),好吃不贵!”
脆脆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这一次她来了生意,几个打伞的姑娘把她给围住了。
我等了等,买了两片菠萝。
“你穿着不热迈?”我假装不经意地问她。
“你不晓得蚊子好厉害噢!”她嘴拼出一个O字,夸张地说。
热风灼得厉害,我决定回去。数字楼拐角拐出来一个推清洁车的阿姨,健壮的身体把厚实的清洁工制服撑得满满的。她一脸割麦子的肤色,让我想起家乡梯田上三十多岁的劳动女性,只是她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大片了,只有马尾的尾巴尖尖,还余了几丝岁月的余晖。
她们都很努力,大家也是。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