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常年伏案码字的缘故，我总是努力寻找集中注意力的办法。迄今于我最有效者，还是插着耳机，让一些没有歌词的纯音乐帮助聚焦精神。这其中我最偏爱的自然是钢琴曲，而近年来，听得最多的演奏者莫出爱丽丝·纱良·奥特其右。

爱丽丝是德日混血，一张偏东方的姣好面孔引人注目。最早注意到她，是十年前偶然听到她演奏李斯特的《十二首超技练习曲》，十指翻飞，左右协调，既轻柔又流畅。2007年，刚19岁的她便以这组练习曲技惊欧美乐坛。于是循迹找到她更多的演奏，听着李斯特、贝多芬、格里格等人从她的指尖源源不断流淌出来，让人沉醉。各种音乐会上，她都是赤脚走上台，端坐琴前，透着少女的顽皮与天才的自信。久而久之，那赤脚已成她的符号之一。

少年成名的她，看尽人世繁华，自然期许着更广阔的未来。乐迷们也送来万千宠爱，各类国际大奖拿到手软。但是，命运多舛似乎是无数一流艺术家的人生注脚，2019年2月，爱丽丝在官方网站上公布，自己罹患多发性硬化症，正在积极寻求治疗，同时也写下自己绵延无助的绝望感。震惊的我搜索了一下多发性硬化症，才得知那是一种尚无法治愈的中枢神经系统慢性疾病，随着病情加重，人逐渐肌肉无力、感受迟钝、协调障碍、视力受损，到最后无法动弹，直至死去。而这一切，对于一位钢琴家而言意寓几何，自不必言。

我的好朋友唐庆庆老师是德国魏玛李斯特音乐学院的博士，一次闲聊和她说起爱丽丝的遭际，唐老师提醒我说，这不就是杰奎琳·杜普蕾一样的病吗？我这才想起杜普蕾，想起大学时候窝在图书馆的地下室里看过的电影《她比烟花寂寞》，哀婉意难平。这位天纵奇才的大提琴家11岁便登顶英国乐坛巅峰，16岁时便已经和梅纽因、傅聪、帕尔曼等人合作并成为挚友。但是，25岁的杜普蕾被检查出罹患多发性硬化症，28岁的她不得不因病告别舞台。她的告别演出由祖宾·梅塔指挥，由她演奏的埃尔加大提琴协奏曲成为绝响。往后十余年她都艰难与病魔斗争，最终42岁时英年早逝。她生前曾拥有的那把大提琴，是全世界公认的最有名的一把大提琴，制作于1712年，之前曾属于大卫多夫，而杜普蕾去世之后则流到了马友友的手中。

命运的编剧总是有这样的意外桥段，贝多芬失聪、梵高失常、杜普蕾绝望等待，“文章憎命达”似乎成为古老的谶纬。得知爱丽丝罹病以后，一直关注着她的近况，去年疫情期间她居家练琴的视频流布甚广，给人无限的鼓励与安慰。而今天，再次听到她最新的演奏，让我不断循环，唏嘘感念。肖邦的雨滴，从想象与圣歌中落下来，成为无数人心上的泪。那雨滴的缝隙间，那时光的旋律里，有一个天才的生命律动，在呐喊，在歌唱。

愿她安宁，愿她康健，愿她永怀希望。

文/五溪蛮

编辑/韩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