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年，每次我写文章批评偶像明星都会被读者朋友开善意的玩笑：小心粉丝“围殴”你哦。“不要招惹饭圈”一度是网络世界的“保命法则”之一，但近两年类似的调侃明显听得少了。

这和国家有关部门大力整顿饭圈乱象密不可分。今年六月中央网信办启动了“清朗·‘饭圈’乱象整治”专项行动，一看标题，便知决心。 

前几天演员赵丽颖的粉丝因为新剧角色的事儿，在微博上拉踩引战、宣扬抵制，引发赵丽颖与王一博两方粉丝骂战。微博因此关闭了2000多个账号，涉及两个演员的粉丝、后援团账号，以及部分借机蹭流量的营销号。赵丽颖工作室官方微博账号，也因为管理失位、发声引导不及时而被禁言十五天。 

这是“清朗”行动以来首次有粉丝群体因为“互撕”而遭到大规模处罚，虽是个案，却包含一些普遍的警示：粉丝群体可以肆意引战而不受处罚的时代过去了；明星和经纪公司可以对饭圈纷争作壁上观甚至唆使利用的时代过去了；平台可以借骂战收割流量的时代过去了。这单处罚会是生态向好的开端吗？8月25日，中央网信办发布了进一步治理饭圈乱象的通知，其中包括取消明星艺人榜单、严禁呈现互撕信息等。“清朗”正在升级，不妨以乐观的心态继续观察。 

我围观过几场粉丝群体间的拉踩骂战，感想是“我不理解但大为震撼”。就说这回赵丽颖粉丝搞事情，起因是反对赵丽颖在新剧中和王一博二度合作。我脑补了一幅画面：片场里男女演员深情对视，这时突然跑过来一群人大喊，“我反对这门亲事”。可是等等，粉丝们究竟哪里不满意，以致于因为一则未经确认的新剧消息，就开始在线哪吒闹海？ 

骂战的起因各不相同，但拉踩确实是饭圈的一个“特色项目”。要搞明白粉丝群体之间的恩怨情仇，很需要一点自虐精神。粉丝们会因为“你爱豆抢了我爱豆资源”、“你爱豆蹭我爱豆流量”、“你爱豆拖累了我爱豆”义愤填膺，但且不说这些事儿和粉丝本人毫不相干，是不是确有其事都无从考证。于是有人调侃，年轻的饭圈男女耗费巨大精力搞拉踩骂战，还得怪作业不够多。 

作业已经够多了，背不了这个锅。也别一味指责年轻人幼稚盲目，饭圈文化自带撕裂属性。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虐粉”这个词，它指的是造星机构故意营造艺人被欺负、被排挤的表象，目的是博得粉丝的同情，诱导粉丝陷入“哥哥/姐姐四面楚歌，只有我们能帮助他/她”的幻觉，从而投入更多感情、时间和金钱。黑话叫“虐粉是为了固粉”。要的就是无缘无故的恨，没有矛盾就制造矛盾。三观尚未成熟的年轻人，哪里招架得住这等蛊惑？论操纵人心，造星机构以及背后的资本都是行家，它们豢养出一个巨大的情绪垃圾场，从中收割、食利。 

我一向认为追星是一种正常的精神生活，哪怕单纯喜欢某个明星可爱的外表、讨喜的性格，也没什么可指摘。抱团追星所带来的归属感、陪伴感，对年轻人来说也完全可以是健康的情感慰藉。但恶劣的饭圈文化只会制造盲众。就说拉踩引战，本质上就是网络暴力，其中还不免涉及造谣诽谤，这种在法律边缘疯狂试探的行为，竟然一度是饭圈见怪不怪的基本操作。更别说我们见识过的更极端的底线崩塌奇观了：吴亦凡被刑拘之后，竟有一票粉丝声称要去“劫狱”。真有冲动召唤鲁迅，期待他老人家能“救救孩子”。 

类似饭圈这样党同伐异的“圈子”，对公共生活会造成极大的戕害。只问“阵营”、不论是非的环境中，人很容易沾染戾气、丧失独立思考的能力，甚至突破法律和道德的底线。你愿意年轻一代在这样的氛围中成长吗？ 

团结湖参考近两年讨论流量明星、饭圈现象时，总会强调“时代变了”。如果要给出更具体的解释，最深刻的变化在于底线的回归。最明显的，“流量即正义”的畸形法则不再能庇护违法和失德行为，过去见怪不怪的乱象不再被容忍。严惩违法和失德的明星只是治标，往深一步必然是整肃风气、净化行业生态。整治饭圈乱象，是治本的一个关键环节。 

印象里，赵丽颖是个路人缘很好的演员，草根出身的她一路奋斗的故事还挺励志的。在行业的深刻变局、乃至时代的深刻变局中，那些坐拥人气的艺人，理应发挥更正向、更积极的引领作用。

文/北京青年报评论员 张静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