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0日,马阿龙载着满满一后备箱的物品给爱人杨璐送到医院,她在火箭军总医院参与一线战疫。这次见面距马阿龙送她“上战场”已过去了二十天,“去的时候穿的羽绒服,这次给她送点儿薄的外套,牙膏,零食什么的。” 马阿龙说,虽然他们夫妻俩仅仅待了不到十分钟,但能看到平安的爱人他也很知足了。
分别时,马阿龙得知这次见面后禁止探望了,意味着送补给也不成了。他焦急地问归期,杨璐脱口而出“瘟疫散退时”,他没想到平日温柔持家的爱人能“拽”出这么句“豪橫”的话。看着她转身走进缓冲区,渐行渐远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和送她归队那天有所不同,他心中升起的更多是爱惜和自豪。他在朋友圈送出一颗红红的心,“掷”出一句:“等你......”。
收拾几件衣物,合上箱子,“出发”
回忆起送爱人集合归队的情景,那天有很多细节依然盘旋在马阿龙脑海里。2月14日,正好是情人节,俩人张罗了一顿像点样儿的中午饭,杨璐炖了鸡汤。刚摆好桌端起碗要吃,接到护士长的电话,先是关心地问家里有老人有孩子情况怎么样,接着问能不能上一线?杨璐二话没说立刻表示归队。她放下碗拿着剪刀给自个儿头发“咔嚓”就剪了。马阿龙都看傻了,“以前家里长头发打扫起来特费劲,她洗个头时间也特长,但怎么劝剪短了都不行,这自个儿就剪了。”剪完头发收拾几件衣物,合上箱子,她说,“出发”。
天气阴沉沉的,下着小雨夹雪,路上几乎没人。马阿龙开车,谁也没去打开音乐。除了叮嘱她注意防护保护好自己,马阿龙一肚子话想说说不出来;杨璐一边叮嘱他照顾好两边的老人、照顾好孩子,一边不由自主地掉眼泪。他把车窗摇下来透口气,“油门能踩多慢踩多慢”,他想多陪她一会儿,可简直觉得怎么还是一眨眼就到了医院。
马阿龙帮妻子拖着行李箱送到集合点门口,他想逗爱人轻松点,给她看刚才偷拍她哭的照片,杨璐破涕为笑警告他,“不许发圈”。然后挥挥手转身拉着箱子集合去了。那顿没有吃完的午餐,爱人不知奔向何方的启程,让立在风雨中的马阿龙默默为妻子竖起大拇指。
实际上杨璐渴望归队的心情,马阿龙早已心知肚明。不久前儿子彪彪期末考试的成绩像坐了窜天猴儿般蹿升,早就说好奖励儿子的杨璐没有食言,一放寒假她就攒好假带孩子出门打算好好玩一趟。疫情突然袭来,她赶紧结束行程回家隔离,随时待命。儿子没说什么,但他每天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看疫情通报的数字。马阿龙感觉到儿子这些日子以来一系列的行动坐卧,要比同年龄段的孩子成熟和沉稳很多。
在家隔离的日子,夫妻俩的心情随着疫情的发展心里都是五味杂陈。他明显感觉出医院里缺护士缺人手的紧张,更感觉到妻子安静的表面下,暗藏着阵阵奔赴战场的热血。
他印象很深,正月十四那天,杨璐提前给双方老人买好了元宵,马阿龙心里挺奇怪,“怎么今年这么早就买了?”结果她拎了元宵对他说“走吧,开车给老人送去”。“后来到家她跟我妈说正月十五没法在家一块儿过了,我得去医院值班”。他明白她的心思,就等待着那一声号令,重返战场。
采买做饭,比唱念做打还难
马阿龙是国家京剧院的演员,舞台上以工“架子花脸”著称,常演李逵、张飞这样粗犷、耿直的人物。生活中的他也经常忙于出差少于顾家。这回不同了,送妻回来的路上,他心里打定主意:你昂首阔步奔朝阳,我忙在后勤下厨房。回自己家简单收拾一些东西之后,他带着儿子到了爸妈身边。
岳母家在亦庄,父母家在常营,为了避免老人出门的接触,马阿龙承担起为两边老人采买的任务。“我们俩都是独生子女,我现在就跟快递小哥似的。老人都想孙子,除了采买,我还管运孩子。一二三四在父母身边照顾,五六日换到岳母那儿扛活。”刚开始他用网购,有一次送来的蒜苗都冻了,他就尊妻子叮嘱,口罩墨镜全招呼上自己去超市买。
老人过日子不像年轻人,自己有时候就穷对付,他们一日三餐都“一本正经地做来吃”,马阿龙得变着花样琢磨做什么吃,他有时对着菜直发愁,简直比琢磨台上的唱念做打还难。
也有振奋人心的时候,他印象特深,2月18日一大早,妻子发来火箭军分批次奔向湖北驰援的视频,虽然那时妻子的任务是负责北京窗口的发热门诊筛查,没派往湖北,但他知道留驻高危区的人每天很辛苦,要面对加倍的工作量。那天很晚才等来妻子简短的报平安消息,他告诉她,全家都给你加油。
每天晚上十一点左右,是他等候着和爱人通视频的时间。那是他最盼望也最拧巴的时刻,他想和她多聊几句又怕多说了耽误她休息。因为他知道她每天下一线要开会要学习、第二天早上六点又开始交接班。何况在一边眼巴巴看着的儿子,也想和妈妈打个照面,要知道以前每天大多是妈妈陪他学习、陪他写字的。
马阿龙在视频里没告诉杨璐,表面坚强内心绵软的儿子,最初几天一看到电视里播放“我把妈妈借给你了…”的公益广告,上三年级的彪彪就哭,“金豆儿”一串串的掉。他赶紧引导,“妈妈暂时离开家去工作是为了更快消灭病毒,是她的责任。你看像妈妈一样的人很多,包括家门口执勤的那些叔叔阿姨,还有警察。”几天后,彪彪写给妈妈的一封信被学校征集进了好作文,他感到欣慰,虎头虎脑粗枝大叶的儿子还有心思细腻的一面。
“加戏”安慰丈夫,“演戏”收获爱人
杨璐集合归队后,起初值守在发热门诊、初期筛查。这期间的一个小插曲让马阿龙每次想起来都回味好久。2月20日,他去医院给爸妈开药,想着正好趁机会给媳妇送点吃的用的。进门诊主楼之前要排队通过露天搭的帐篷,要过筛查回答问题,去没去过武汉、有没有接触史等等。“到我这盘问了半天,除了常规的还问我中午吃的是什么?我心说咋这也得交代,就如实说鸡蛋炒西红柿。完了又问家里孩子老人怎么样,我说挺好的。这时候我心里一动,结果仔细一看,果然问话的就是我媳妇,当时她戴着护目镜,口罩,防护服,坐在帐篷里,根本认不出。当时后边排着队,我也不好意思耽搁,赶紧先走过去,自个儿乐了半天。”
马阿龙拿完药,趁杨璐中午休息在缓冲区俩人见了一面,“赶紧合了个影”。看着爱人脱下手套的两只手,手背都皴了,手掌边都发黑。他也只能简单地抱抱她,算是帮她暖暖在帐篷里冻透了的身子。他特心疼,“那天特冷,还下雪呢”,但也只能逗她开心,“我也算勇敢的志愿者吧。”
回家路上,马阿龙兀自回味媳妇在帐篷里给自己的“加戏”,嘴角情不自禁上扬。他似乎感受到恋爱的气息,往事一幕幕纷至沓来。
十年前楼上楼下街坊的一句话,为马阿龙和杨璐牵起一根红线。没成想两人一见钟情,电光火石。当年的小杨护士可能并不知晓,马阿龙那时候的老爱闹“病”,十有八九是靠“演戏”来亲近她。“我那会儿胃不好,三天两头借机去医院找她。现在有时候聊天她还老说,你看结婚这几年我给你身体调养得多好!”马阿龙笑而不语,心里想“那会儿还不是没病也装病嘛”。
不光是自己,身边的铁哥们,谁要有个流鼻涕嗓子疼,他立马架着人家去“瞧病”。后来还曾经许诺一顿小酒请人家去“瞧病”。为的就是名正言顺地多“接近”小杨护士。铁哥们儿频繁的“感冒”没白得,两个人越来越有好感,彼此心意不言自明。
哪曾想俩人的结婚证领得更是相当具有戏剧性。马阿龙忘不了那个夏天,好容易两人都赶上公休,约在牛街吃饭,结果越吃越亲密,越说越热络,他提议“要么干脆咱今儿就去领证”,杨璐也没打嗑喯,“行啊”。
俩人拿上东西开车直奔广安门,四下现打听民政局怎么走。绕来绕去也找不着大门,眼瞅着四点四十快到下班的点了,最后马阿龙抱着一线希望直冲路边一位买菜的奶奶拱手,“您知道民政局打哪个胡同进去,总也走不对”,奶奶看他着急的样子,“走,我上车带你们过去”。他不住声儿的感谢,帮奶奶把小车抬上车。有了指路人不走冤枉道,他们如愿赶在关门之前走进民政局。拿号、填表、照相,一通忙活,在下班的前一秒握住了结婚证。
直到现在想起来马阿龙都觉得挺神奇的,他记得特别清楚,原本他要给奶奶个红包,可奶奶直说“我帮你们这是好事呐,给自己增寿,能多活十年”。俩人冲进去手忙脚乱领完证后想着出来一定顺路去给老人家买袋喜糖吃。可是再出来四下也没找到人,奶奶自己悄悄走了。他老觉得有点儿遗憾,“也没好好谢谢老人家”。
我写一个字,我爸写一个字,我儿子写一个字,拍个照片给我爱人发过去
杨璐在一线战疫,马阿龙在后面守护家人,数着日子盼望着相逢。在和爱人极有限的通话时间里,他们都默契地报最多的喜来安慰对方。
1988年出生的马阿龙却是个特传统的人,手机对他来说到头了就是发个朋友圈。空闲时他喜欢琢磨些字、画、金石。出乎意料的是,“以前就是我带着孩子写,现在我爸也跟着一块儿写,仨人没事儿时直接就弄个书法展,可热闹了”。来时只带了一刀宣纸,前几天他特意回和平门取了趟宣纸。从一个人写字变成三个人写字,最后没办法了,他灵机一动把水写布翻出来了,“有时候我写一个字,我爸写一个字,我儿子写一个字,拍个照片给我爱人发过去”。
在马阿龙的记忆里,当护士的媳妇几乎年年被评为先进,这个钢铁直男美滋滋的同时,心里总是“不待扬鞭自奋蹄”。疫情之下,舞台停了,但他搬来跟老人一起住,练功可也没停。因为唱花脸的声音穿透力大,刚开始还闹出个小故事,“前两天有邻居给我门口贴了张纸条,写的还挺好的,大意是您让我们欣赏了传统国粹,但请您尽量调整一下作息时间”。他才恍然即使自己加上小心也还是影响了邻居。
以往在自己家居住得比较封闭,他讲究早上六点多起来练早功,踢踢腿压会儿嗓子。想什么时候唱都成,有时晚上一边放着京剧一边写毛笔字,写着写着入了迷,一高兴没准就来上一两句。可楼房里不成,大家都禁足在家,有爱睡懒觉的,早晚喊嗓子都影响人家,他就自个儿上网查了装修队的时间,严格按照那个走。后来总结出“人家一不敲墙了”,就知道这个时间还算合适。渐渐调整成晚饭前他喊会儿嗓子,孩子上网课,“他在那边学他的,我在这边唱我的”。
没成想几天喊嗓子下来,耳濡目染儿子也学会了,一听还挺对味,“我就挺高兴,当时给他录了一个他听了妈妈嘱咐记下来的,让大家勤洗手保护自己的小视频,念的跟定场诗似的,为了衬托气氛,还把奶奶的红坎肩给穿上了”。
马阿龙在家上顾老下管小,他体会到当娘的辛苦,更体悟到这段陪在老人身边的时光多么难得。除了当好搬运工、大厨子,他还负责安排琐事调节气氛,比如电脑就得排队轮流使,“我父亲得用电脑作图,我就把他的时间安排到上午。有的课需要在电脑上输入学号,孩子下午用电脑学习。我就趁他们俩不用的时候捡漏用”。
让马阿龙欣慰的是,疫情之下他们小辈儿跟父母的关系交织得更亲密了。“我们家平时庭氛围就挺好,我爸二月初的生日,平时媳妇都是人到蛋糕到,这次只能是蛋糕到人到不了了,我父母也很理解。”
写入党申请书,俩人又想到一处去了
这两天通话,杨璐告诉马阿龙她跟她们护士长提交了入党申请书,这让他特别激动,因为这次俩人又想到一处去了,就在昨天他也写了入党申请书。在家防控期间,他觉得比起在医院坚守的爱人自己安逸得多,居安思危,更要“停演不停练”,他坚持不断提升自己,“把百炼钢化作绕指柔”。
爱人火线提交入党申请书也让马阿龙情不自禁想起以前的趣事。杨璐第一次登门见公婆时,“我爸对着我俩讲了半天党章,给我俩逗坏了,然后就是五湖四海走到一起来的,要珍惜什么的”。从家出来他告诉杨璐,家里姥姥、爸爸都是老党员,可讲党性了。杨璐笑了,“我妈也是党员”。
最近几天因为社区封锁、要查出入证,马阿龙被老爸敦促了好几次,让他赶紧“回和平门去给他交党费”。这让他一下想起去世的姥姥,那是何其相似的情景,“姥姥上岁数了因为小脑萎缩已经开始糊涂了,让我开着车拉她到天桥去找党支部。那会儿天桥都拆迁了,结果带她转悠半天真给找着了,完了我姥姥第一句话说'我可找到组织了'。”
春节前那个寻常的日子老闪现在马阿龙的眼前,那天他难得下班早,赶去医院接媳妇下班。可没想到人家要准备联欢会节目,把他打发到靠近停车场的中医科等。结果在那迎来一顿好姐妹的“刮痧、拔罐,针灸、放血”,精神焕发的马阿龙不禁暗自窃喜:看来小杨护士的人缘不错。
他多么盼望着,在院里练完功再赶上接媳妇下班,那样平凡的日子快点儿回来。
供图/马阿龙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李喆
编辑/张艳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