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第三周,腾讯新闻人文纪录片《狂想之城》来到了第四集。9.3的高分,是观众给予的肯定。人们跟随马岩松走向辽阔的远方,仿佛进入暂别此刻的平行世界,“感受想象力赋予这个世界的尺度和温度。”
如果说,前三集在巴黎、鹿特丹、洛杉矶,马岩松的表达礼貌而克制,更接近一个用提问来启发嘉宾的主理人,那么行走到巴塞罗那的时候,他彻底打开并放飞自我。因为那里有他挚爱的高迪。
01、从主理人变迷弟
第四城巴塞罗那进入高迪的精神世界
建筑师马岩松和戏剧导演陈明昊,在西班牙古典吉他的BGM中,用两种不同频率但都是慵懒不羁的北京腔调,开启对城市与自然、孤独与理想、坚持与妥协、时间与空间的发散式讨论。
喝酒、吃面,游荡、玩消失、丢手表,幻想与安东尼·高迪一起,重回圣家堂。
“我昨天做了一个梦,梦见高迪活了。”
“直线属于人类,曲线属于上帝。”几座建筑能改变和影响一座城,这是只有当特定机缘中的天才现身,才能办到的事。“他们骂我、质疑我,说我是巴塞罗那的奇耻大辱。无所谓,我是,又如何。”
“每次来都觉得这些建筑拥有强大的能量。面对现实,会遭遇挫败,但我不想妥协。高迪的建筑让我更勇敢。”
因为对高迪的向往膜拜,马岩松在这一集里面,酒没少喝,话没少说,情绪非常饱满。在陈明昊戏剧化再现“流浪汉高迪”的街头行走与观念旁白中,马岩松沉浸式穿越,完成了一次与高迪的时空连线。
盛开的花朵、天空的飞鸟、动物的躯壳、大海的波浪……自然万物的曲线之美在高迪的建筑中再现,世间绝无仅有,它们如今是巴塞罗那的珍宝。但它们曾经面对巨大非议。
高迪在他的时代,饱受孤独,老年时穷困潦倒丧身车轮下而没人关心他是谁。但如今看来,这一切似乎都因他的建筑在身后将流传千古而不那么重要了。
同样在争议中前行的人,即便不知道是否能获得坚持自我之后的成就,但必定会不同程度的感同身受,并收到高迪的故事和作品带来的启发与激励。
马岩松试图通过纪录片再现这种深刻感受,并分享他的见解:“我知道自己的作品有时候挺受争议的,所以我明白高迪和他唯一的伯乐桂尔能相遇是多么幸运幸福。如果互相成就的人不出现,没关系,坚定自己的方向,总有一段时间先要孤独一点。”
在这一集的末尾最吊诡的是,马岩松的手表被抢走了。可能,是高迪吧。“要像相信大海一样相信时间。”
02、因《二十城记》而起
开放的马工意料之外的故事
因何会拍摄城市人文题材的纪录片?北京青年报了解到,前不久由马岩松所著的新书《二十城记》是此次纪录片创作的缘起。
MAD建筑事务所媒体公关负责人、《狂想之城》总策划谢小璋说,马岩松希望把书面的东西进行视觉化、深层化的呈现,并且能够展现更广阔的视野和人文精神。
“我记得跟腾讯新闻聊到是否可以拍一部纪录片的事情还是两年前,今年新书出版,拍摄提上日程,年中确定开工,十一月播出,主创们是在很短时间内找到了创作的方向和策略。”
应该说这一愿景正在显现。
伴随《狂想之城》六集纪录片的逐步解锁,人们从其中看到了城市、建筑、人文与大众生活之间那种微妙而紧密的关系。
马岩松为陆续前往的六座城市,分别选择了与那里契合的伙伴嘉宾:恩利、雷姆·库哈斯,陈冲,陈明昊,蔡国强、瓦格纳、郭帆等。
在经典建筑前,嘉宾们倾听马岩松的见解,也在短暂交流中,尽可能地表达自己与这座城的关联,对现实生活与未知远方的期待,甚至会说出自己内心深处的秘密。
“他们热爱的东西,他们相信的东西,都放在建筑里面。”
贝聿铭设计卢浮宫的故事,蓬皮杜艺术中心将高技派推向巅峰的状态,让因自由表达而备受争议的音乐人、艺术家恩利说出
“对与错,在每个人眼里都不一样。”
这让马岩松感受到恩利的勇敢,并在蓬皮杜艺术中心前由衷感慨:
“历史中净是胆儿大的人。”
在鹿特丹这座开放自由的城市里,马岩松设计的FINEX移民博物馆正在建设中。他与生活在这里来自世界各地的移民偶遇,聊战争与家园,聊生命与生存。
他和徐大为听着老上海唱片,陪他追忆爷爷并决定去中国宁波寻根祭祖,感受到为他人建造一个故事的容器是多么忐忑。
听建筑大师雷姆·库哈斯谈论建筑从来就没有“英雄时代”,这让马岩松收获新的观念。
“上一代建筑师被误解为傲慢的一群,但事实并非如此,早期建筑师们的严肃性被大大低估了。”
在洛杉矶与著名演员陈冲一起徒步好莱坞星光大道,感叹大银幕但黄金时代落幕。
“我不缺少关注,但没有人真正看见我。”
他们一起去看迪士尼音乐厅,让一位从未注意过弗兰克·盖里的演员,惊讶于建筑师可以像造梦一样造房子。
他们远远眺望或走进卢卡斯叙事艺术博物馆的建筑工地,欣慰于在一个自由之地可以自由创作,也可以拼命生活,更可以随时让灵魂出窍。
当每一集的故事层层展开,观众不仅可以从中窥见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不同城市景观,也能够从马岩松与各位飞行嘉宾的交流中看见不一样的人生画面。客观真实甚至完全无脚本的记录,让人性、情绪、感知、体验被如实放在观众眼前。
打破“趋同哲学”,寻找这个世界“另外的存在”。这是人文纪录片《狂想之城》的创作初心,回应着马岩松常常思考的一件事:
既然包容与理解产生在讨论和争议之中,那为什么不让争议发生在更大的范围中呢?
03、40天拍摄全球6座城
结果未知 无脚本一次狂想的落地
聚焦故事的同时,不可否认《狂想之城》于纪录片领域的不可复制性。
如今快餐式视频泛滥的市场环境里,以人文精神去进行内容创作,并将其呈现在观众面前,需要多方的共同努力。
马岩松作为国际建筑师,奔走于世界各地并职业性地探寻建筑的在地性,并跟当地各种背景的人不断对话并完成设计的过程,是这部纪录片展开独特视野的直接原因。
“全程都是意想不到的故事,这来源于马工开放的心态。”纪录片《狂想之城》总导演徐玮超非常了解马岩松及其作品,他认为,“马岩松的职业身份所带来的经验是非常珍贵的部分,这推动了我们去做一种跨文化的拍摄和传播。”
用40天的拍摄时间走进六座文化差异巨大的城市并迅速融入,是一种什么感受?徐玮超说,这本身就是一次狂想的落地——
跟一个建筑家走向世界,帮助观众与海外不同的城市文化、不同的生活方式建立连接,通过故事传递鼓励和启发,令观众对当下生活形成再思考。
在徐玮超看来,在整个影片的视野里,建筑只是一个基调,同时引入不同类型的艺术家来进行相互碰撞。“实际上我们一直想找到建筑和艺术、和城市生活的对话关系。”
从看片会上了解的六集内容来看,整部纪录片触及的社会文化和生活现实可谓多元和广泛,从启动到播出短短四个月筹备,六集中90%的内容是在海外,其中必定包含着巨大的挑战。
对此徐玮超坦言:“毕竟是一个中国团队,难度在于,有没有能力在短时间内深入并捕捉到这些城市的特点,找到并非浮于表层的城市精神,然后将这样的精神和老马的建筑思想进行勾连。”
04、呈现 启发 不确定
接纳所有的差异将争议置于更大维度
一路追下来发现,每集都有一条因城市特征而形成的游历主线,同时会自然而然谈论现实、引发回忆,或畅想未来。
对此,《狂想之城》制片人、腾讯新闻小满工作室制片人杜尧说道,他并不希望片中有什么确定的观念强加给观众,而是抛出一些问题,启发人们继续思考,甚至向自己发问。
“当下面对面平等讨论问题语境越来越稀缺,我们希望纪录片出来带有一些争议性,因为有争议才是正常的。”
看来主创们的看法具有相当的共通性。就像第一集中马岩松和恩利在蓬皮杜艺术中心聊到:“在巴黎不被骂,说明你不行。”
杜尧谈到,“重要的不是说看到什么,而是可以从不同视角去看待世界。我们是要提供这种视角给大众,真实的答案需要自己去寻找。”
现实中每个人都会有梦想,会遭遇困境,如何去面对,如何保持勇敢,如何找到心之所向,是这部纪录片在多元城市文化探寻中,展现的难能可贵的切入点。
以马岩松中国建筑师身份为圆心,可以触达多辽阔的视野?纪录片主创人员也是在过程中逐渐收获并思路清晰。“之前可能在其他的行业里面,好像也少有这种能量的人,愿意做这件勇敢的事。当我们的文化在跟外界交流的时候,内核是否能保持稳定?”
在杜尧看来,这本身就具有挑战性。全片看起来是在通过马岩松到很多城市去看外面的世界,但实际上这也是在呈现人们如何在交流中发现差异、保持个性。
马岩松其实是带着中国文化基因,从中国建筑师的视角带着观众去发现,去倾听,去判断。杜尧对全片的定位更加理性,他认为《狂想之城》的跨圈影响力具备可持续性,该片在建立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互鉴的同时,让观众产生共鸣或疑问,这必定有利于看清自己,也看清他人。在这个过程中,启发更多人重塑或建立自信成为可能。
对此,徐玮超也深感赞同。他认为,每种地域文化之中都存在矛与盾之间的现实较量,每个人也都会面临选择。马岩松为全片注入的是一种想象力的维度,他试图鼓励每个人打开想象力,找到自己的愿景。
从遥远他乡,是否回到中国城市?徐玮超提前透露说,最后一集确定的主题是“未来城市”,其中所指向的就是如何将美好未来的愿景带入现实,而不是沉沦于既定事实。
“马岩松谈论的未来城市有一些前提,比如说会讲到北京的古城带给他的启发,会去斯图加特奔驰的博物馆跟一个西方悠久历史车企的首席设计师对话,也会回到深圳去看那里城市未来将是什么面貌……”
“拍摄过程中我们一直在观察马岩松,观察他的情绪变化,从中获得启示,以此串联出一个人物发展变化和成长反思的过程,最后一集能够看到整季他作为建筑家的思考和再出发。整个过程非常符合‘狂想’这个词。”
【延伸阅读:狂想中的马岩松】
《狂想之城》开播,马岩松又一次成为舆论焦点。这种备受关注甚至引发争议感觉,他并不陌生。
自从二十啷当岁因耶鲁毕业设计“浮游之岛”被《华盛顿邮报》与《北京青年报》头版报道引发巨大社会关注,马岩松就已经成为前互联网时代的“网红”,并且深度体验什么叫“网暴”。
那时候,他是忐忑的。那时候,建筑界的师哥师姐、师叔师爷们都沉浸在城市建设及房地产行业爆发期所带来的设计红利中,没有人真正关心马岩松——“不过是千万个完成本科五年后出国留学的建筑系学生而已,不过是一个没机会建起来的毕业设计而已。”
曾经,经历过账面上只有三万块钱,眼看要发不出工资的窘境,在挣扎中收获中标加拿大梦露大厦一站成名的高光时刻。马岩松的时代正式到来。
创建二十年来,MAD建筑事务所全球项目遍地开花,作品密集落成,个人影响力蹿升,拿奖拿到麻木。马岩松的狂想,一个个落地呈现。
马岩松:流动的大地用建筑改变世界 我是认真的
即便是在经济放缓的当下,建筑项目骤然减少,建筑界唉叹声一片,报考建筑系的学生明显减少的时候,马岩松和MAD建筑事务所依然保持自己的节奏——每天飞往世界各地下工地、搞设计。
空中飞人,永远在路上,马岩松很难在一座城市停留太久。他说在飞机上休息是补充能量的方法:“最讨厌被空姐推醒喊我吃饭,哈哈哈因为我太困了。”
确实是个闲不住的人,由马岩松亲自撰写的《二十城记》前不久正式出版。
“疫情的时候我写了一本书,文化,历史,人文,具体到每个人。建筑以前聊的很抽象,但其实它跟每个人的生活都相关。”
紧接着,纪录片《狂想之城》诞生。这次马工和嘉宾们聊得很细节、很具体。
“狂想很主观。历史上有很多厉害的建筑,是因为那些有趣的灵魂存在过。”狂想背后,实际上还有一个十分理性的马岩松,“建筑并不是正确、必然的结果。这部片子通过人,来传达他对建筑的感觉、与城市的关系。”
关心人们在建筑中的生活,以及建筑在使用中是否与当地建立着有机而生动的关联,这是马岩松近期非常在意的。于是,这次借助纪录片拍摄,他一改独来独往,花时间在各个城市与各种人交流,进而获得比作为默默观察者更直接的信息:有争议,或是被喜欢,除此以外,建筑,会给这座城市的当下和未来形成什么影响?
引用马岩松新书中的几句话,鼓励和他一样,寻找心之所向并勇往直前的人——
我想设计那些能改变现实的东西。我相信源于最本能的个人主观的那种力量。
文字/晓笠
采访整理/戈福彪
资料及图片/腾讯新闻、MAD建筑事务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