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祖希(著名史地学者)
我国地处北半球的季风气候区,人们对于夏季因暴雨所带来的洪水灾害,即“伏汛”印象颇深,但对北方地区,春暖花开时所带来的“凌汛”却似乎比较陌生。
我们知道,永定河的主干桑干河发源于山西宁武的管涔山北麓,支流洋河发源于内蒙古的兴和县。用一句大家都熟悉的话来说,它们都地处长城以北、气候寒冷的塞外。但是,当春回大地,冰雪消融之时,就会汇为春水,又裹挟着刚刚解冻的冰凌,拍岸盈堤奔腾而下,形成“凌汛”。
有人曾在永定河上游支脉洋河三条支流的会合处——河北省怀安(柴沟堡),观察到“凌汛”的壮观景象。由于这里地势开阔而平坦,但见那满河漕刚刚解冻的春水,好似久困囹圄才得自由一样,翻滚着宽大的身躯,想极力摆脱驮在背上的大大小小的、前拥后挤的冰砣,兴冲冲地往下奔跑,就连岸边的残雪也被它裹挟而去。其势荡荡,其声呜呜,十分壮观。
卢沟桥的雄姿
“层冰如玉龙,万丈悬蜿蜒。”站在岸边极目远眺,只见褐色山脊的沟沟洼洼之中,正在融化着的洁白的冰雪,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烁烁,恰似一条蠕动着的银蛇在蜿蜒着前行……这是幅多么壮丽的画卷!
永定河的“凌汛”流量历来都很大——大时的流量甚至可达每秒500~600立方米。而且,由于它携带有大量尚未融化的冰凌,在河道内左冲右撞,极易破坏河床两岸的堤防,抑或摧垮桥梁等设施。不仅如此,倘若气温骤降,或冰凌阻塞,还会堆成“冰堤”或“冰坝”,将上游的来水壅高,漫堤决口,酿成灾害。
据史料记载,“凌汛”决堤最严重的一次是在清乾隆十六年(1751年)二月,在其下游河北省永清县冰窖村附近的堤防被冲开缺口,以致造成永定河下游改道,千万户人家因被淹而流离失所的灾情。
还有人把永定河之所以称“桑干河”,解释成为:“桑葚熟了的时候,河水也就干涸了。”这倒也很贴切。因为,自古以来永定河两岸曾种有很多桑树。而当4~5月份桑葚熟了的时候,也确实是永定河水流量最小的时候——仅2~3立方米/秒,甚至干涸。这与“凌汛”或“伏汛”来临时的流量,真可谓是“天差地别”。
金朝皇帝下令要修卢沟石桥时,便号令天下广召建桥匠师。而他们也自然知道卢沟“伏汛”和“凌汛”的厉害,尤其是把冰凌撞击桥墩,摧垮桥梁造成洪水漫溢所带来的灾害喻之为“黑龙”,于是从“神剑劈斩妖龙”的故事中得到启发,练就了10把锋利无比的“斩龙剑”,固定在桥墩迎水面的分水尖上,以此护围桥墩不至于被上游飘来的冰凌所摧垮。
首先,匠人们把承受石桥重量的桥墩的平面设计成船的样子,迎水面砌成分水尖,尖端再安上一根边长26厘米的三角铁柱以抗御冰凌的撞击;桥墩顺水的两侧,自出券洞之后作流线型向内收进,形如船尾,使水流一出券洞之后,即可很快分散,以减少券洞内水流的挤压力。不仅如此,为了使突出的分水尖更为稳固,又在桥墩分水尖的“凤凰台”上加了6层压面石:第一、二层挑出于“凤凰台”面,由此往上的4层则逐层向内收拢,而抵达层顶的台面石则微微隆起作琴面状。正因为分水尖很长(约占整个桥墩长度的2/5),拱券仅压于整个桥墩的后半部,这6层压面石对整个桥墩压力的平衡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如果没有这6层厚达1.83米的压面石,就会使桥墩因压力的不均衡而招致损毁。
自卢沟石桥建成至今,已经历了830多个寒暑,却仍然稳稳地横卧在永定河上,不能不说这“斩龙剑”在其中所起的护卫作用。由此可见,卢沟石桥桥墩分水尖上的“斩龙剑”,实在是我国古代匠师们在充分认识永定河河水的水文特征之后,又运用建筑力学原理的凝结的智慧结晶。
供图/朱祖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