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榕在北青副刊工作期间,一直担任“求新知·视界”(曾用名“西洋镜”“东张西望”)的责任编辑,负责版面全部内容的策划、约稿、修改、编辑和制作。为方便交流工作和沟通感情,她特为海外作者们创建了一个微信群。得知她离世之后,在这个她亲力亲为一手创建的群里,作者们纷纷表达难以抑制的悲痛与不舍。不少朋友回忆起与肖榕交往细微点滴,一段段共同创造的记忆,读来十分动容。
在此,我们特将这些文字编辑、整理、集纳,以殇肖榕。(文章排列不分先后)
◎一叶闻(海外作者)
我总是把她的名字写错,写成“肖蓉“,她从来没有抗议过。可能我在潜意识里,是觉得她这样温婉、干净、从容、笑起来很明媚的人,更像是芙蓉花的样子。
原来住在北京的时候,居所附近有一大片芙蓉花。夏秋的早上我总去看那一片花,看它们开得那么洁白鲜艳,一尘不染。这也是我对她的印象。就像她辞世的消息传来时,我心里浮现的场景是在一个共同的朋友家,冬天,她来了,将外套脱下来,里面穿一件纯棉的线衫,颜色是很清爽的白色或浅粉色,衬着她干净的肤色和清爽的眼神。
我们初识,应该是在2012或2013年。那时候我们都在探索宗教信仰中的真理,追问生命的意义和终极归宿。所以,我们经常有机会见面,一起读经,共同研习,分享彼此的思考。再后来,她选择成为一名基督徒,而我选择成为一名巴哈伊。不过,我们从未觉得这是一种信仰上的分歧,而是一如既往地彼此尊重和欣赏。所谓天下殊途而同归,百虑而一致,这些话我们或许当面说过,或许竟连说都不必说,彼此就明白的。
因为信仰,我和她,都明白人生的一切变故,都不过是人间戏剧,不值得挂怀。但是,在变故发生的当时,突如其来的病痛,如意想不到的离散,如最珍惜的渴望的失落,还是会让我们感到难以承受的痛苦。所谓变生不测,不过是我们的心没有防备——她没有防备,我也没有,所以她的心碎和我的心碎,曾经发生深深的共鸣,就像两个不同的乐器,在演奏同一个乐曲的不同变调。曾经,我们因为灵魂对于生命真相的渴求而走近;后来,我们又因为肉身所经受的人间故事的折磨而慨叹、哭泣,又彼此安慰与鼓励。
后来我移居美国,她仍住在北京,我们仍然是心灵的朋友。她每次向我约稿,我都爽快答应;我总是准时交稿,她改好版面以及正式刊出后,也总是立即发给我看。我们都是简单、真诚、恪守规则的人,因此每一次交接都愉快而顺利。我们喜欢相敬如宾的相处之道。
此刻,我记起我们最后的两三次谈话,主题永远归结到“信任上帝”“将一切交托给上帝”。我们的所谓交谈,其实是笔谈,是我和她在微信上聊天的文字往来。我愿意相信,她在肉体离开这尘世之前,心灵已经获得了解脱——遗憾,是的;怨恨,没有。她应该是原谅了一切的人和事。人间戏剧落幕,她完成了自己的戏份,那就是尽心、尽力、尽意地爱。有人说性格决定命运,我却说是命运彰显品格——对于一个真正的信仰者来说,生命就是在一系列的不如意中去探求、知晓和接纳上帝深藏在一切人与事中的美意。
我的好朋友肖榕,作为基督徒的肖榕,的确有着榕树一样坚韧、强大、博爱、宽恕、无私的品格。我因为心疼她,偶尔会对那些曾经带给她伤痛的人和事耿耿于怀,但是因为我知晓她原谅一切,所以我也对自己说:“她早已原谅的,你也原谅吧。说到底,你有什么资格去做他人的审判者呢?“
诗篇上说:“我虽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我无法参加肖榕的葬礼,但是我在心中反复念诵这句经文,我知道她的灵魂未远,应听见我是在借这句诗,祝福她归向她的心真正向往的乐园与天国。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