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施明荣:赤沙河,在我的生命里流淌
河南阅读学会 2022-10-28 21:00

对于这条源于南陵韭菜崖、铜陵水龙山的河流,对我而言是亲近的。

赤沙河离我家仅6公里,与峨溪河同等距离。门前的公路像一根扁担,一头挑着峨溪河,一头担着赤沙河,从见到赤沙河的那天起,热爱山水的我即对它投以关注的目光,赤沙河虽说只是条平凡的小河,不宽也不长,水势不是多么浩荡,河面谈不上辽阔,但这么多年来,这条河似乎一直在我的心田流淌,从未间断。

因是自由职业,有那么些年头,我整日骑着摩托车四处跑。赤沙河的河埂路,我骑行了无数遍,看惯了这里清清的河水,浅浅的河床,河边吃草的老牛,河面上游动白鹅与麻鸭,见到最多的是当地村民下河捞沙的场景,赤色的沙子堆满河埂,挑沙人从河床上来,汗流浃背。河边总有浣衣的女子,河水汩汩,槌棒声声,两岸菜花金黄,稻花飘香,山峦对出,村庄井然,一派田园风光。这里民风淳厚,山川秀丽,我多次拍摄这里古老的街道、平展的稻田、清澈的河水、慈祥的老者、美丽的村姑和村庄。多年前,我在这里遇见过本区摄影前辈陈衍麟先生,他的一些摄影作品取材于赤沙河畔,那些以《赶集归来》《小放牛》《村姑》等题名的摄影作品,我至今记得。

春夏之际的清晨,河面上雾气蒸腾,河水流淌,河床隐现,远山略露脊影,人家只见轮廓。雾霭中雄鸡打鸣,犬吠之声可闻。太阳从马仁山后跃出,红红的光影中,田野展现,村庄露脸,街市欢声笑语,小镇气象万千;临近黄昏,夕阳西下,河水泛金,河埂上是暮归的老牛、荷锄的老农、放学儿童的剪影,生动,亲切,自然。那样的时分,人脸沐辉,山影泛红,炊烟如帜,田园如画,所有景致显得美好而温馨。临到秋冬,河岸草木枯萎,河水浅瘦,水草尚存,河床显宽,天空寥廓,赤沙河直直的河埂,似乎一眼能望到头。

我多少次了望赤沙滩那一眼望不到边的千亩良田,由衷感叹于赤沙滩的广阔,大自然的神奇,这么大的沙滩要经过多少次的山洪冲刷,经历多少年的沙土淤积?没有人能回答我,但我知道,这方河谷平原(从龙潭湾至九连圩一带),面积之广,辽阔之美,在本地区实属罕见。家乡范冲水库下面的那块平原与之相比,面积狭小多了,少了广阔气势。赤沙滩上土地肥沃,水稻丰产,是产粮基地。赤沙河道里捞上来的赤色沙子,沙质纯净,砂粒坚韧,是建筑的上好材料,赤沙之沙,名不虚传。赤沙老街附近河段,淤沙深厚,质量最好,有老街居民告诉我,他们在院内打井,几米至十几米地下全是沙石及鹅卵石,实际上,整个赤沙老街也是建立在沙石之上的。这种赤色沙子,与水龙山、韭菜崖一带的石质有关,赤沙无论叫赤镇还是叫赤滩、赤沙滩,其名称来历必定与这种赤色沙石相关。

赤沙河上游属山河,下游为圩河,流经半山半圩,河不大也不长(龙潭湾至黄浒大桥15华里,河宽45至50米),但这条介于马仁山与狮子山之间的河流两岸的文化底蕴却绵绵悠长,并不简单,称得上人杰地灵。河畔的一些村庄如方子宕、谢村、竹方、杨村、周村、龙江、塘坝等村庄皆有五、六百年至七、八百年的历史。上游南岸紧邻赤沙河聚族而居的谢村,是南宋吏部侍郎谢正吉的天官府所在地,此村庄之形成,至今已有千年历史。谢正吉博学多才,文章勋业,大比之年,与同乡殷尚圭(河畔汤村人氏)同登进士榜,光耀门庭,入朝为官,下面要提到的焦蹈焦状元,也出生在下游河畔的代滩,可见赤沙河畔文风之盛,古之亦然。

赤镇(赤沙古时称渭)与谢村相接相连,这座宋代已较为繁华的古镇几番毁于战火,后几兴几败。赤镇地理位置独特,因其水路通达长江,南陵、铜陵的山货从这里装运上船外销芜湖、南京等地,而下江的食盐、布匹等生活百货也从这里下船运往皖南山区。这个三县交集的古镇,商贾云集,店铺众多,白天市声喧喧,入夜灯火通明,河水流淌声与市面的喧哗声叫卖声混在一起,热闹景象犹如城市。

经过历代疏浚,赤沙河通航水道可达赤沙古镇下游一公里的杨村,夏季长江涨潮,百吨水位货船可抵达赤沙老街后街。昔日赤沙河的杨村码头下游水面宽阔,河上白帆点点,船只穿梭往来,拉纤号子响彻河沿两岸,杨村码头的堆场、货仓、旅店、饭馆一应俱全。因河通长江,江鱼逆流而上,河内各色鱼类品种繁多,河沿居民从事渔业户数不在少数,河中撒网的下网的收网的,各行其事,每每网到几十斤重的江鱼也属平常事。

从杨滩码头逆流而上,河道开始变得弯弯曲曲宽宽窄窄,河段多河湾与深潭,两岸沙滩辽阔,草地丰茂,鲜花盛开,牛羊成群,野兔出没草丛,时而警觉竖起耳朵,受惊的野鸡拖着长尾,从草滩中咯咯咯咯叫着飞到远处。河岸古树参天,河柳长相古怪,多向河面倾斜,枝桠相连,形同河上走廊。河鸟从水面掠过,河中沙鳖如盆,老龟多见,虾壮鱼肥;山上角麂、狗獾下山穿越沙滩去河边饮水,常被家犬捕获。这种旧日景象自上世纪70年代赤沙河裁弯取直后,随之消失。取直后的赤沙河水流直下减少了涝灾,但同时平了深潭少了河湾,加上河滩改造成农田,也就失去了原先的生态环境。当地上了年岁的老人偶尔跟晚辈提起老河往事,言语间充满自豪与怀想,当年的赤沙河畔原野气息浓郁,自然资源丰富,半山半圩,人半忙半闲,确为宜居之地。原赤沙乡信用社主任施荣胜先生晚年多方搜集查访地方史实、风土民情,历时两年所著《岁月》一书,对此多有描述。

紧邻杨村码头的代滩村,一直流传着“九井十三街”的传说,村内至今还留有两口水井,其中一囗村民仍在使用,下井须顺着旋形台阶而下。问及井的历史,住在井边的老人告诉我,他很小的时候就有这口井了,那时候这里是如何的繁华热闹。我在这里转悠,透过残砖、碎瓦、石板、老巷,依稀能感受到这里的古老与曾经的荣耀。在一千多年科举史上,繁昌共出了36位进士,仅有两位高中状元,其中北宋元丰八年(1085年)的状元焦蹈,就出生在赤沙河畔的代滩,焦蹈被钦点乙丑科状元,一举成名,然而天妒英才,中状元后的第六天,未及授官,即急疾身亡,神宗皇帝深为怜惜,拨钱二十万厚葬于赤沙八大家(汤、罗、陈、王、谢、方、徐、吴)所建家庙宝定庵(现在的宝莲寺)后面的凤冠石下树林中。宝莲寺在赤沙河南岸三华里的狮山脚下的山凹里,环境幽静,水秀山青,置身其境,宛如世外桃源,实为修心养性的上佳之地。

与代滩仅一河之隔的塘口坝,曾经的抗日战场,繁昌第四次保卫战的发生地。新四军与日寇争夺的乌龟嘴,就在赤沙河的河埂旁。这座小山山体已被开采,尚残留小部分。当年日寇欲占领赤沙,企图截断新四军三支队的后方,孤立繁昌,再以赤沙作为跳板,进逼皖南。日军先后投入兵力达2200多人,在新四军顽强抗击下死伤400多人后败退,新四军伤亡80多人,赤沙河畔的土地被烈士鲜血染红,赤沙河见证了枪林弹雨中新四军健儿的英勇悲壮。立身于“塘口坝血战”遗址,透过战争云烟,我仿佛听见了久远的枪炮声与呐喊声;赤沙抗日女英雄徐四喜、张安英、张莲英(1026——1945)均属赤沙河东岸数百米远的乌烟冲人,为了搜集情报,策反伪军,牺牲于1945年3月,年仅20岁,如花的年纪,三人同庚同岁,她们所住之处的乌烟冲与塘口坝血战的金冲只隔一道山梁。

由于孤陋寡闻,手头缺乏资料,对于赤沙河的认知太少,对于赤沙河畔的文化解读失之浅薄。但我热爱这方红色土地,这条美丽的赤色之河,虽自知才疏学浅笔力不逮,但还是尝试着写出以上粗浅文字。

赤沙河在历史尘埃中一路走来,不尽河水滋养着一代又一代人,带不走的是这方水土孕育的地方文化与历史故事,愿革命老区的赤沙河,永远那么清澈、美丽。

编辑/王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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