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顿岛海边的鸡蛋花 绘图/罗雪村
◎罗雪村
这天,在旧纸袋里突然看到它——我的处女作!
但凡处女作,都该是比较像模像样的作品,而我的处女作,不怕您笑话,只是一枚比邮票还小的小尾花:钢笔画,画的江南小景,印在70年代末一期《诗刊》上一组短诗的末尾处——可别看它小,那真真是我的处女作呀!
自迷上画画,就羡慕人家在报纸、杂志上发表作品,喜欢的还剪贴起来。
那时候,特别渴望自己的画也能印在报纸或杂志上,满足一下小小的虚荣。
为此我没少投稿,当然,十投十不中,至今还保留着一些“经研究,不拟刊用”的退稿信。很感激那个时候的编辑,他们对像我这样水平很差的无名作者一视同仁,给予应有的尊重。后来,我也做了一名编辑,对作者来稿从不轻看。
我的处女作要感谢一个人——曹金秋。
金秋父亲曹振峰是军队里的著名画家。曹伯伯1938年就和我父亲在冀中一块儿参加抗战,1970年前后因被污为“黑画家”从军报被发配到济南部队当兵,金秋也随了去。1972年冬天,我随爸妈去济南。一天,父亲另一位老战友李春华叔叔,接我们和在济南生产建设兵团的姐姐到他在济南军区前卫文工团宿舍大院里的家,他还特意请人骑摩托到黄河边的洛口买回当地酿的一种酒。那天,金秋也来了。现在能想起的就是在前卫文工团院子里见到好几位电影《地雷战》里的演员,还有就是和金秋一块儿在李春华叔叔家画人物动态速写。
曾听姐姐说起,大概是1963年家住东四七条时,李春华叔叔从济南来,送我父亲一台熊猫牌收音机。那时收音机里播的是《再论陶里亚蒂同志与我们的分歧》,还听到批判裴多菲俱乐部……
多少年后,我才知道李春华叔叔的女儿就是电视剧《围城》里饰演苏文纨的李媛媛。那年在李春华叔叔家看见她时她才11岁,不幸的是她2002年病逝,年仅41岁。
1976年我从京郊返城,到北京幻灯制片厂编绘部工作。一天,金秋和一个朋友来幻灯厂找我玩儿,那时她到《诗刊》工作了,大概是当美编,令我羡慕!那时候文艺刊物很少,幻灯厂资料室有个期刊架,摆着1976年复刊的《人民文学》《诗刊》等有数的几本杂志。我喜欢看《诗刊》,特别是爱看每期封二、三和封底发表的美术作品,记得有一期上发表了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教师卜维勤孩子的画,让我羡慕得不得了。可能就是那天,金秋顺便让我给《诗刊》画一些题图尾花之类的东西,我还从没有发表过作品,所以很兴奋,很快画好后寄给了她。
接下来我就数着日子盼着新一期《诗刊》来,其实是盼着自己的处女作。每次《诗刊》一到,就找个没人的地方急不可待地一页一页翻找,这期没有,下期还是没有……那个沮丧呀!
终于,看到了,在1978年的一期《诗刊》上真真地看到了——我的处女作!我人生的第一次!翻到那一页时,兴奋得心怦怦急跳……可再找我的名字,没有。也许因为是尾花,也许因为它太小,没有署名,这多少令我有点失落,但不管怎样,自己的画毕竟印在大名鼎鼎的《诗刊》上了,所以并没有影响我享受小小虚荣得到满足的愉悦。
当时,我一定是冲到单位对面的新街口邮局,买上两本新出版的《诗刊》。
回到家,我一定是先跟爸爸妈妈显摆我的处女作,让他们分享我的快乐!当然,也会听到他们几句疼爱的夸赞。晚饭后坐在台灯下仔细把处女作剪下来,贴在一张洁白的衬纸上,珍藏起来。当晚也一定兴奋得半天睡不着,不时用手摩挲着《诗刊》,闻一闻那上面的墨香,再细细端详我的处女作,甚至想象此刻正有很多读者在欣赏它……
转眼几十年过去了,再有作品发表,不知为什么,少了当年翘首以待的急切心情,当然,也没有了特别欢欣的愉悦感。
画家黄永玉回忆沈从文先生时一次信口说:“你们弄美术这些人,总忘不了名和利,稍发表了一两篇东西,忍不住就里外张扬……”听来有趣。不过,一个喜欢画画写写的人,有点儿小小的虚荣,追求一点名和利,也未必不好。想想当年只发表了“迷你”画作,就得意得不得了,至今不忘,因为它之于我,无论大小,带来的愉快是一样的。
在漫长、阴郁的日子,回想愉快往事,也怀想一次次远游。人活天地间,本该自由呼吸,纵情歌唱,可连年被疫情所困,幽闭于室……雨果说过:“世界上最宽阔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宽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宽阔的是一个人的内心。”那就让心灵乘着歌声的翅膀,飞向辽远的地方,那里正阳光普照、鲜花盛开,一派和平安宁的景象。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