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老邓给我讲了这样一次经历。
大前年,我们这一带大旱,老邓扶贫的云窟村和周边几个村都遭了大劫,井泉、溪沟都断了流,群众吃水用水要用汽车从外面送去。老邓听说云窟村所辖的一座山上有个岩洞,雨水充沛的年景会流出水来,一般的年景,洞底也蓄着水;据说岩洞连着一条阴河。于是他就和两个村干部去探寻。
那个岩洞,只见洞口被茅草拦遮着,但又看得出有一条倒伏的草形成的小路,
那应该是什么动物踏出来的;说明有小动物出进!他们很兴奋,里面说不定有水!于是披开茅草,打着手电,进去。洞成大约四十度的角度往下倾斜,走了几米,渐渐感觉到空气湿润一些了,脚下的泥土也是潮润的了。再走几米,打先锋的村主任还突然惊喜地说:“那是什么?竹鼠!几个竹鼠!……还有一个什么东西!”
他们三个都站住了。
手电光下,只见前头米把远的地方,有几个小动物趴在那里——是竹鼠,其中一个大一点,几个小一点。它们应该是一窝儿,那个大的是竹鼠娘。
大竹鼠的旁边,还趴着一个大得多的黑灰色动物。
另一个村干部说:“那是一个狗獾子,有十来斤!”他可是一个猎人。
奇怪的是,它们都不逃跑。那竹鼠娘只是身子动了动,几个小竹鼠动都没动。那狗獾子也只是尾巴动了动。
老邓注意到,小生灵们趴在两尺见方的凼子里,看得出,凼子里是湿泥。那也许那就是岩洞的“底”了,也说明,岩洞前面已经没有“路”了。
老邓是这样想的:竹鼠和狗獾子也是渴得难耐来找水喝的,洞底没有水,只好趴在泥地上,让身体得点滋润。竹鼠,知道狗獾子是自己的天敌的,但在这种情况下,它们也不避它,或许是这样想,洞外实在太难受,你要咬了吃就吃吧!而面对着突然闯进的人,其想法应该也是,你们捉了去就捉了去吧。狗獾子,不侵害竹鼠了,也应该是起了怜悯之心,同是山中干渴者,相逢何必动利齿;而面对着人,其想法和竹鼠一样吧。
村主任说:“这样的事,我活了三十多岁,可还没见过!”
猎人说:“野物见了我不逃跑,我活了四十多岁,也是第一次!”
老邓没有说话,神情转为庄肃。他觉得作为万物之灵的“人”,和这些小生灵是休戚与共了;还觉得它们的干渴,“人”,有某种责任,“人”,对不住它们。由此他又进一步得出感受:从根本上来说,人与世间一切都是休戚与共的。
接着他们又有新的发现,狗獾子旁边的岩壁下,有两个茶杯大的斜洞,如果有水,应该就是从那里流出来的。
村主任说:“去勘探一下,看好不好扩开,继续往前找水。”
但老邓说:“先到外面去呆一呆,再来吧!”
村主任说:”在理!“
离开前,老邓把手里的纯净水倒在凼子里。村主任也跟了样。猎人拧开自己手里的瓶子猛灌了几口,也跟了样,但还是留下一些。凼子里居然漾起浅浅的水。
到了岩洞外,老邓接到电话,村里有急事,要他和村主任马上回去。两个人就急急走了。
那个猎人并没有跟着走。
后来那个猎人向老邓“交代”了:他们走了之后他又进了岩洞。那几个竹鼠、那个狗獾子,还在那里。他起了歹心,脱下长裤,把两只裤脚都扎起来,然后把竹鼠和麂子都抓起来放进“裤袋”里,再提起来往外面走。没想到的是,出了岩洞一看,两只“裤袋”都被啮破了,那些俘虏都逃走了。大概一次逃走一只,“裤袋”是渐渐变轻的,所以一路上他也不觉得。
他哭笑不得。
再返回岩洞,那些竹鼠和那个麂子又到了那里。
他良心发现,没有再抓它们了。想,强梁一点的动物都不会乘弱小动物之危,自己作为“人”,还乘动物之危,那就连动物都不如了;那时竹鼠和狗獾子被装进“裤袋,一定特别瞧不起他这个“最高等动物”的。
他说了声对不起,把瓶子里的水都倒在那凼子里。
那以后,猎人也没有再打猎。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