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来年前，有一个展览诞生于江南，从1919年至1951年先后持续33年，共举办了25届。这是中国近现代美术史上第一个具有开放性、秩序性、稳定性、持续性特点的全国性美术作品展。

它不仅开时代之风气，奠中国现代美术展览之基，使艺术品由精英文化圈子走向大众，还推动了中国第一座美术馆的创建，为当时中国的美育作出巨大贡献，对整个江南地区乃至中国的美术发挥着深刻的影响。

这个展览便是苏州美术画赛会。

近日，“回望江南——苏州美术画赛会100周年特展”亮相苏州美术馆，以作品与文献联合展陈的形式，呈现二十世纪上半叶在古今文化碰撞、中西文明融合的大背景下中国早期美术展览的面貌，研究其如何以一种崭新的艺术传播形式，与不同历史时期的艺术思潮、美育理念相适应，实现古今融合、中西合璧，从而推动美术发展。

“苏州美术画赛会是中国公共美术展览的起点，让我们看到以颜文樑为代表的一批艺术家、艺术教育家对艺术的坚守，对艺术大众化、公共化的探索。”中国美术家协会美术理论委员会主任尚辉指出。

在学界看来，以苏州美术画赛会连带出的阐释空间是巨大的，关乎审美教育历程、美术现代形态脉络等方方面面，对于研究中国近现代美术发展有着重要的意义。

33年，25届，20世纪上半叶影响较大、持续时间最长的一个展览

“20世纪初，中西文化的激烈碰撞，扩大了中国美术容纳新型文化的空间，为美术展览会的兴起提供了良好的社会文化环境。”此次展览策展人、中山大学教授罗一平说。

苏州美术画赛会是为数不多将中国传统绘画和西方写实主义绘画相结合的社团之一。1918年，颜文樑、金松岑、徐詠青、杨左匋、葛赉恩、潘振霄等怀着复兴中国美术文化、 倡导美术教育、提高国民艺术素质的愿景，共同发起这个社团。

第一届苏州美术画赛会征集画件启事 1919

1919年1月1日，第一次苏州美术画赛会举办，多为各地学校美术团体参展。展品有中国画、水彩、钢笔、炭笔、漆绘、照相着色、刺绣等工艺品，“琳琅满壁，美不胜收”。虽是草创，陈列未臻完善，画赛会却引起社会广泛关注。

罗一平认为，苏州美术画赛会突破了传统“文人雅集”私密性的艺术交流方式，以美术展览的形式使中国的美术交流开始走向了公共空间，成为一种实现公共文化交流不可缺少的平台。从某种意义上说，它是中国现代美术展览的奠基者。

借由这个展览，平民百姓得以在公共场所观赏到各种各样的艺术作品，据当时的《苏州明报》记载：画赛会每年元旦举办，为期 14 天，每天参观人数 500 人以上，25届展览，累计达到近20万人次。

构筑起中国现代美术展览方式的基本模型，当年的很多探索沿用至今

“以大众美育为宗旨的苏州美术画赛会，在历届展览中不断对中国美术展览的方式方法作出多方面探索，成为了中国现代美术展览方式的一个基本模型。”罗一平指出。

民国后期一些综合性美术展览多从苏州美术画赛会借鉴而来。画赛会的一些展陈方式如展线布置的条理性、灯光和作品的配合、在展览会上增加美术特刊、杂志、展览作品的多样化和表现社会形态、社会生活的多样性等方面，在当今的美术展览中还在沿用，仍然是当今美术展览的基本展陈方式。

外滩风景 李詠森 水彩 149.5×30.5cm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苏州美术画赛会还推动了中国第一座美术馆——苏州美术馆的创建。随着画赛会持续举办，主办方逐渐意识到需要展览需要固定的展览场所。固定的展馆决定了展览的延续性。1928 年元旦，第十届苏州美术画赛会举行十周年纪念仪式，同时举行苏州美术馆开幕典礼，历届画赛会缺少固定展览场所的遗憾得以解决。那一届画赛会颇具影响力，共展出中国画、西洋画、刺绣、书法、摄影等各类美术作品1500 余件，包括颜文樑、朱士杰的西画，于右任、蒋吟秋的书法，姚淑珍的刺绣，范烟桥的摄影等。

民国时期江南三大美术院校之一的苏州美专，也与苏州美术画赛会相互促进，相辅相成。画赛会是苏州美专展现教育成果的重要平台之一，也为苏州美专输送了大量优秀的美术教师，充实和丰富了苏州美专的教育力量，共同为当时中国的美育作出巨大的贡献。

百年前的画赛会可谓中国最早的艺博会，蕴含着相当丰富的现代性转换意涵

在尚辉看来，身处20世纪初中国绘画向现代转型的历史时期，苏州美术画赛会蕴含的现代性转换的意涵相当丰富，值得细细解读。

从画赛会的英文名称picture exhibition即可看出，它带有西洋舶来的特点，可被视为中国最早的艺博会。

从首届展览开始，传统美术作品与现代美术作品就被并置陈列，并且展览不仅包括绘画，还包括工艺美术、实用美术，画面表现的内容也与当时的时代现实有关。

今天的特展海报沿用了1920年第二届画赛会海报的基本样式

有意思的是，画赛会百年特展的海报特意沿用了1920年也即整整一百年前画赛会第二届海报。今天看来，这张海报非但不过时，反而依然透着时尚的现代感。

尚辉也特别提到，画赛会体现的学习西方不是直接拿来，而是一种尊重传统的汲取、吸收。“画赛会从第一届开始就展出了不少西方美术样式。但当时这些参展者对于西方美术的学习完全出于一种自发的意识，就连颜文樑都是1927年去的欧洲。他们的很多作品体现出西洋画与中国画的一种结合，与月份牌、年画等本土传统有着某种共通的东西。”

《苏州美术赛会十年纪念预志》 《时报》1927年12月26日第5版

画赛会结束展览，对新中国江南美术传承的影响却在继续

1951年，苏州美术画赛会举办了第二十五届也是最后一届。

此后，画赛会虽然结束，但它对整个江南地区的美术依然发挥着深刻的影响。

罗一平指出，以颜文樑、胡粹中、朱士杰、吴作人为代表的艺术家，吸收西方油画的古典主义和现代主义的艺术理念和艺术方式，创作了许多既保持了西方油画的特点，又具有中国文化元素的民族油画作品，在艺术如何反映社会现实生活，推动油画与现代美术教育事业在中国的发展做出了重大的贡献；以傅抱石、钱松嵒、亚明、宋文治、魏紫熙为代表的江苏省国画院画家开始行程二万三千里的写生活动，“新金陵画派”在中国画坛呼之欲出，为中国画这一传统画种开创了一种新的时代样式；以“江苏水印木刻学派”为代表的苏州老一辈版画家们努力吸收姑苏桃花坞木刻传统年画的艺术技巧，赋予水印版画以形式单纯而色彩强烈的江南意蕴，成为江苏水印木刻学派的中坚力量。这一切都可说是画赛会打下的基础。

《岳父》 颜文樑 粉画 纸本46x29.5cm 1919年

文/范昕

来源/文汇报

编辑/乔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