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暴雪夜下的女骑手
北京青年报客户端 2024-01-29 18:00

◎房军

前几天,大厦发通知说,最近有人装扮成外卖员,在大厦里踩点,伺机盗窃,我不免警觉起来……

在公司加班到晚上9点多,身心疲惫,一想起这份工作,气不打一处来,天天加班,工资不涨不说,还没有加班费,同事们早走了,凭什么我要留下来加班,看我好欺负吗?越想火越大,真想辞职不干了。

踱步到窗边,外面大片的雪花,在凛冽的寒风中乱舞,天气预报说,这雪是近20年来,最大的一场。

刚坐下一会儿,肚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抗议声,才想起来还没吃晚饭,我翻遍了办公室也没找到一包方便面,只能试着点外卖。平台上提示,因下大雪的原因,骑手不愿接单,我不得不加了点钱,终于有家远在十公里外的店联系到了一个骑手愿意送。

在即将超时前一分钟,门铃声响起,外面站着一位骑手,身上、帽子上积了不少雪,帽子前透明面罩上布满一层雾气,看不清后面的那张脸。我赶紧接过外卖,转身习惯性地关上门。

慢悠悠吃完后,去楼道垃圾间扔餐盒。在我走到楼道拐角处时,看到有个穿着同样外套的骑手,站在暖气出风口的下面,帽子放在旁边,头发湿湿的耷拉在肩上。看到我走过去,那人立刻站了起来,抓起帽子要往头上戴。

“刚才是你给我送的外卖吗?”我疑惑地问道。

“是,是我送的。”

“你这是又送了一单?”

“没有,哪能那么快,就送了您这一单。”

“那你在这待了这么久,干什么?”

前几天,大厦发通知说,最近有人装扮成外卖员,在大厦里踩点,伺机盗窃,我不免警觉起来,口气也随之加重。

“我,我没干什么,您这单跑得太远,路上雪又厚又滑,我摔了几次,衣服里、帽子里都是雪,冻得我手脚没有知觉。看到你们楼道这有暖风,我想吹干下衣服,暖和暖和身子,再走。我包里有餐巾纸,走的时候会把楼道里脚印擦干净,您千万别叫保安,我现在就走。”

说着骑手立马从包里掏出一沓餐巾纸,弯下腰来,打算擦。

“不用擦,不用擦。”我赶忙阻止,“你后面还有单要送吗?”

“没有了,所以才在这多待了会儿。”

“这楼道里的暖风温度不高,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到我办公室里待会儿,里面更暖和,这样你可以早点回去。”我发出了诚挚的邀请。

“这,合适吗?”我感觉出了,对方有点左右为难。

“有啥不合适的,你不用有啥担心,这楼道里、办公室里到处是摄像头,我的一举一动都会全部被记录下来。”我指了指顶上的摄像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打扰您,把地弄脏了。”对方还是很紧张,脸红红的。

“保洁明早会擦,不用管,来吧。”我再次温和发出诚心的邀请。

骑手跟在我后面走进了公司,我指着前台边上的沙发,示意随意坐。我去茶水间磨了杯热咖啡,加了糖和奶,拿了一块面包和几条巧克力,放到了茶几上。没料到会有这待遇,她赶忙站起来,双手不停地摆动,不知所措的样子。

“不用了,我不饿,我坐会儿就走。”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女外卖员,你好像很年轻,是兼职做骑手吗?”

“不是,我是全职的,我不年轻了,孩子都4岁了。”

“你多大呀?”

“我26岁了。”

“那你怎么还出来送外卖呀,尤其这样的大雪天,你老公呢?”

“他走了。”说完,她低下了头。

“走了?不要你们了?”

“他出车祸去世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心里一阵难受,赶紧为自己的不礼貌向她道歉。

“那你不累吗?”

“说不累,肯定是假的,不过再苦再累,只要每天能看到女儿,就不觉得累了。而且,我文化不高,孩子又需要照顾,其他工作我也干不了,送外卖时间上比较自由。”

“你送外卖,孩子怎么办?”

“白天我把她送到老乡开的幼儿园,周末的时候,我就带着她送外卖,她挺懂事的。今天,下大雪骑手少,平台给的钱多,我想多接点单,晚点去老乡家接她回家。”此刻,她脸上露出了灿烂笑容,还打开手机相册,一张张翻给我看。直到一张孩子趴在妈妈背上睡着了、而妈妈正疾驰在路上的照片映入我的眼帘,才把我打回现实,我赶紧转过头去,假装看别处,她许是感觉到了,一下子收回了手机。

她站起身要走,我让她稍等一下。我走到我的工位,从抽屉里拿出早上报销完的500元现金,放在一个信封里,双手递给了她。她一看是钱,连忙推给我,说自己做骑手挺好的,能养活她和孩子,不需要别人的帮助。她见我态度很坚决,只好收下,激动地说,代孩子谢谢我。我让她赶紧回去接孩子,路上务必注意安全。

她走到门外,给我鞠了个躬,我也向她鞠了个躬,回了句:“我更应该谢谢你,让我感受到了母爱的伟大。”

返回到窗边,只见一个瘦弱的身影,在深雪中缓行,身后是一个又一个深深的脚印。

希望今夜的暴雪早点收工,明日天空放晴,让温暖的阳光普照大地。

编辑/王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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