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丨​张世荟:紫禁城内御花园的“石子画”
文史知识 2022-06-30 10:00

故宫御花园,是清代皇帝游憩赏玩的地方。里面有苍翠欲滴的青松翠柏,有富丽堂皇的轩、阁、亭、台。至于玲珑假山、修竹盆花,莫不精雕细琢、陈列俨然。特别是回环园内的石子甬路,由五色匀称的石子缀成一幅幅生动的画面,只要细心观看,就会发现一个争奇斗妍的大千世界,其中有花卉、人物、博古、建筑、飞禽、走兽、吉祥图案等七百多幅,色彩斑斓、琳琅满目,内容十分丰富。它一定会使你流连忘返。

这些石子画,做工十分考究。它有两种做法:一种是用砖雕成花纹,经过磨光;一种是以瓦条组成花纹,都是在花纹的空间填镶石子,铺缀成各种图案的。这些图案的形式极为多样,有《七巧图》《什样锦》《博古》《带形画》,等等。

《七巧图》是用长方形、正方形、菱形、梯形、矩形等为轮廓,中间以花鸟动植为题材的图案。这些图案有荷花鸳鸯、双凤花卉、鹭鹚莲花、花鸟蕉叶、云龙天鸡、三松友鹤、鸣凤在竹等。千姿百态、错杂其中,真是百花齐放,百鸟争鸣。《什样锦》是以石榴、苹果、佛手、扁豆角、瓜、蝙蝠、古磬等形状为轮廓的,画面则以民间流传的故事为题材。有“二老观棋”“五子夺莲”“渔樵耕读”“犀牛望月”“红日出海”“狮子滚绣球”“渔家乐”等。人物形象栩栩如生,极富情趣。《博古》是在多种形式的多宝格上,陈放一些花瓶、尊、盆景、花觚、卷书、山子等古玩陈设,造形古朴、雕刻精细。《带形画》就是带状图案,边上以回纹或卍字锦地衬托,卍字从四面向纵横引伸,互相连接,形成各种图案,这种纹样叫卍字锦。

《带形画》的特点是画面连接而不断,便于表现寓意连续的画面,所以这一类题材众多,不拘一格,内容也最为丰富。有民间流传的传说,有历史戏剧和故事的片段,还有吉祥图案,风俗画,等等。整个御花园,石子甬路犬牙交错,而石子画的各种图案又层见迭出,回环组合,相映成趣,显得变化而不单调,在整体结构上有一种流动的气韵。我们行走于上,如履锦绣,如涉花丛,其间的幽情奇趣,是难以一一言传的。

石子画不仅以色彩的绚丽和造形的生动给人们以极大的美感享受,而且寓教于乐,通过寓意深微、情趣幽默的画面,给人以种种知识的启迪。譬如在宽敞的农村场院上有个粮仓,旁边站着又肥又大的母鸡,它为了保护小鸡,冲着黄鼠狼怒目圆睁,毛羽尽张,准备作一场殊死的搏斗,而它身后的几只小鸡雏,急忙找寻躲藏的地方,这就是俗语所说的“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一条遍体着鳞的游龙和一个张开大嘴的老虎,两相争持,意思是谁也不怕谁,叫作“龙争虎斗”。还有的是在一幅小小的画面上分成对角,上边是天空,下边是海水,天上的朵云中有条大龙,海水里有条小龙,两条龙的眼色互相呼应,意思是“大龙训子”。另外还有一些反映民间生活的故事场面,内容大抵幽默诙谐,滑稽多姿。其中一幅“怕媳妇”图,画面表现几对男女,有的是男人跪在一条木凳上,头顶油灯,妻子骑在他身上;有的是男人跪在搓板上,头上顶一条板凳,妻子在一旁举棍痛打。种种情状,形象逼真,看后不禁哑然失笑。还有一幅是《十八学士登瀛州》,描述了唐太宗时开文学馆招揽天下名士。画面上一位学士骑在马上,漫步平川,怡然自得,而一前一后的小书童,挑着书担,不紧不慢地走着。画上人物不过半尺,但人物神态各异,衣纹清晰。

“怕媳妇”石子画

石子画还有很多是吉祥图案。如“功名富贵”“连中三元”“榴开百子”“五子登科”“平安如意”“三羊开泰”“五福捧寿”“杏林春燕”“平升三级”“麟鹿同春”等,这些吉祥图案的寓意,大抵都很抽象,如何将它们形象地表现出来呢?宫廷建筑的设计人员自有妙法。例如“功名富贵”,是用正在啼叫的公鸡和牡丹花来表示的,“公”与“功”同音,鸡啼为鸣,“鸣”与“名”同音;而牡丹花在古代被认为是富贵花,所以这两种东西组在一起,就寓意为“功名富贵”。又如“连中三元”,在图案上用荔枝、桂圆、核桃各三枚表示,因为这三种果子都是圆的,取其“圆”“元”同音;也有的是用弓箭射准三个圆铜钱或三个元宝的图案。清代的科举制度,分为三级考试,中试者,其中第一名分别给以“解元”“会元”“状元”的头衔,如果应试举子在三级考试中连续考取第一名,就是所谓的“连中三元”,这在封建社会是无上的荣宠。“榴开百子”,是画一个已经成熟、自然裂开的石榴,露出许多又红又大的石榴子,以百子形容其多,寓意为多子多孙。“五福捧寿”,是五只蝙蝠环绕“寿”字组成的团花图案,“蝠”“福”同音,故用以借代。所谓“五福”,据《尚书·洪范篇》的记载,就是:“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这些吉祥图案的寓意,虽然有很多封建意识,但对于我们了解古人传统的人生观却很有帮助。

御花园里的吉祥图案

更有意思的是,在宫禁森严的御花园里,居然也透进了一丝西方文明的熹微之光。在一幅带形石子画里,我们看到了一列正在进站的火车,这列火车由很多车厢组成,其中还有一些敞露的货车厢,铁路由远方蜿延伸来,铁轨、枕木清晰可辨,列车的前方是一座西洋式建筑,门牌上写着“京□铁路公□(司)”的字样。

我们知道,晚清的时候,铁路技术已由西方传入,慈禧太后在现在的北海、中南海就修有一条“西苑铁路”,专供她一人使用。想不到石子画里还反映了这一内容,确实很有意思。另有一组交通图,由好几幅画面组成,中间一幅有一个交通警,戴带沿帽,穿黑制服,手执警棍,前面有一盏路灯,后面有一座岗亭,看来他正在执行任务。在此图的两边,分布着一些马车、人力车、自行车等,但是没有汽车。我国交通警起于何时,未曾深考,但通过这一画面,我们似乎可以了解到一些当时的交通管理情况。

御花园内的石子画甬路纵横花园南北,五颜六色,光润华丽,每一幅画不但有独立的画面,还有各式各样的图案装饰,它结构奇丽,优美别致,实在是难得的艺术珍品!

——本文刊于《文史知识》1983年第7期

编辑/王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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