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至11月10日，38岁的牧民桑周才仁还在帐篷内休养，这距离他被棕熊攻击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月。

“左耳听不清声音，脖子没法转动，手脚能动，但都使不上劲儿，也无法弯曲。”在帐篷里，桑周才仁告诉记者，今年9月，他在青海玉树嘉塘草原放牧时遇到棕熊，被攻击后受了重伤。

三江源国家公园试点建设以来，对野生动物保护力度不断加大，生物多样性愈加丰富，棕熊数量的增加，也让人熊冲突频发。如何缓解“人熊冲突”，成为新的科研课题。

10月上旬以来，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三江源特别报道组走进青海省玉树州等地，发现“防熊”是当地人口中谈论最多的话题之一。

熊爪下逃生的牧民

被熊攻击“当时觉得自己完了”

9月17日上午8时许，玉树珍秦镇嘉塘草原开始飘雪，桑周才仁正准备把牛群赶到夏季草场的山坡上吃草，一头棕熊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离我只有一两米远。当时我手里有一块石头，就把石头朝熊扔了过去。”桑周才仁说。

被石头击中后，熊迅速扑向桑周才仁，咬伤了他的右大腿，之后又将桑周才仁的身子翻了过去，在他的左臂咬了一口。“然后被熊拍了一掌，我滑下去三四米远，熊又将我的后脑、脖子咬了。”桑周才仁说。

“当时我觉得自己完了。”桑周才仁趴在灌木丛里无法动弹，他拼尽全力抓起一根灌木，往后一甩，“好像刺中了它的眼睛，熊在那里转了几圈，就跑了。”

在失去意识之前，桑周才仁给舅舅打了一个求救电话。随后有村民陆陆续续骑着摩托车赶去营救。

山水自然保护中心（注：民间自然保护机构）在嘉塘草原设有工作站，他们也从桑周才仁舅舅处得知了这一消息，立刻上山营救，最终和当地牧民一起，把桑周才仁送到了医院。

桑周才仁向记者展示了受伤当天在玉树州医院拍摄的照片，画面里他的后脖处满是鲜血，有两条弯曲的伤口裂开着，“当时可以见到骨头，还伤到了动脉。”后来，桑周才仁又转院去了省会西宁市的医院接受治疗，命算是保住了，但目前他的左耳听不见声音，脖子也无法转动，干不了重活。在他后颈、后背、左手臂以及右腿上，都是遭到熊爪、熊齿攻击后留下的疤痕。

铁丝网拦不住棕熊

牧民住房里有它们喜欢的食物

攻击桑周才仁的棕熊属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被认为是这片高原上最危险的动物。它们会突破围栏，捕食家畜，或闯入住宅偷窃食物，常常让正好与它们碰面的人措手不及。

为了防熊，牧民才朋在他位于嘉塘草原的冬季住房四周围起了铁丝网，却无法阻止棕熊的闯入。

10月底，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看到，才朋家的围栏上，还挂着几缕棕熊的毛发，墙壁上也留有棕熊的爪印。屋子正面的窗户玻璃已经被毁坏，部分玻璃掉落在地面，还没有清理。才朋用钢板代替玻璃，安装在窗户的空缺处，但钢板遭到棕熊攻击，已经凹陷下去。

山水自然保护中心的工作人员在才朋家安装了红外摄像机，录像显示，仅在今年7月至9月间，这处房屋就5次遭到棕熊入侵。记者在工作人员的手册上看到，9月17日这次，棕熊闯入才朋家偷吃了米、油、挂面、面粉。

有研究显示，比起伤人，棕熊入侵牧民房屋更为频繁。中国林科院从青海省林业和草原局获得数据，2014年至2017年间，三江源国家公园长江源区共上报296起棕熊肇事案件，其中入侵房屋事件占比超九成，伤人事件共5起，占比1.69%。

熊为何频频入侵？牧民的冬季住房（当地称“冬窝子”）是关键因素之一。

“牧民会在冬窝子储存大量酥油等食物。”青海省雪境生态宣传教育与研究中心（注：民间环境保护机构）人兽冲突项目负责人郭慧告诉记者，夏季到来前牧民们离开冬季住房，前往夏季草场放牧时，不会将食物带走，棕熊就会趁机闯入牧民无人居住的冬季住房偷取食物。

垃圾场也是如今棕熊频繁出没的地方。郭慧介绍，棕熊很喜欢方便面等有刺激性的、甜美的食物，“其实它们通过垃圾，在慢慢地习惯人类的食物。”

试点“刺绳围栏”防熊

专业人员称“不敢保证一直有效”

今年8月，在国家林草局公布的“十四五”规划中，棕熊被列为青海省的主动防范野生动物致害试点种类。

为了应对棕熊，多数牧民会同时采取包括养藏狗、转移食物、安装太阳能路灯等多种措施。郭慧介绍，他们在青海见到最普遍的防熊措施包括：在门前放置钉板，搭建刺丝网，也有牧民会选择直接把房子架高。

2012年起，青海省开始对野生动物造成人身财产损失进行补偿：造成农作物、房屋、家具、帐篷损失的，按当地市场价的50%进行补偿；造成死亡的，支付死亡赔偿金和丧葬费，总额为全省上年度农牧民年纯收入的22倍。

2020年起，郭慧所在的雪境生态宣传教育与研究中心也开始展开人熊冲突问题的调查，他们与当地政府、环保组织合作，在玉树州囊谦县东坝乡的果永村展开了防熊试点，在村民住所安装名为“刺绳围栏”的防熊设施。今年10月，雪境的研究人员前去东坝乡回访时发现，试点的21户牧民家都没有遭到棕熊入侵。

郭慧对试点的成果感到欣喜，但她也不敢保证刺绳围栏一直有效。棕熊是一种聪明的野生动物，具备较强的学习能力。郭慧介绍，从前牧民会在房屋门前安装钉板来防熊，一开始是有效的，后来熊发现钉板是可以移动的，就把它挪开，然后进到牧民家里。

“我觉得没有一劳永逸的方法。”郭慧认为，应对人熊冲突，一方面需要在物理方面进行防护，让牧民养成维护防熊设施的习惯。另一方面，也要关注牧民对熊的恐惧心理，“其实我们在做防熊的社区工作时，希望不仅告诉牧民如何保护房屋，也要让他们了解熊，减少恐惧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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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熊冲突频频发生

记者梳理近年报道发现，近几年，青海多地都发生了人与熊之间的冲突。

2016年，果洛州玛多县一牧民遭棕熊袭击后受伤。

2020年，玉树州治多县一女牧民被棕熊袭击丧生。

2020年，格尔木5名枸杞采摘工人遭3头棕熊袭击受伤。

2021年10月，玉树州称多县的街道上，一头体形壮硕的棕熊在大街上出没，被居民拍下。

编辑/倪家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