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清晨，大表哥突然来电话说：三舅走了。我一惊一愣，不禁泪流满面。母亲兄妹四人，她排行老三，上有大舅、二舅，三舅最小。但说来让人心酸，兄妹四人，四个不同姓：杨、居、袁、周。

怎么回事呢？其实我外公很优秀，他出生于晚清时期，寒窗苦读，满腹经纶，考中秀才后在家乡一带当私塾先生，因书法、算盘出众，培养了不少优秀学生，其时小有名气。

然而，私塾先生的收入实在微薄，养家糊口很困难，因此，读了一辈子书的外公不让自己的儿女读书。据三舅回忆，外公常言：“读书有何用，子女都养不起！”“一笔写到底，家里没有下锅米！”

幸好，三个舅舅都很聪明，没有放弃读书，趁外公不注意时，躲在窗外偷听。就这样，一天天的，大舅、三舅居然也写得了一手好字，二舅打得一手好算盘。家贫子女多，大舅被外公送给了据说家境富裕的杨家领养。我的母亲被送给袁家领养。外公、外婆去世后，一贫如洗的二舅、三舅相依为命。哥俩常常是吃了上顿愁下顿。

饥饿难忍之时，他们曾向相对富足的大舅家求助。大舅生性懦弱，没有勇气顾及两兄弟的温饱。三舅每每想起，总感叹世态炎凉。三舅十五岁那年，实在是熬不下去，到相对富裕的周家当了“童养婿”。三舅后来到村里做了会计，三舅和三舅妈生了两子一女，砌了在当时很牛的乌砖瓦房。母亲兄妹四人皆在世时，关系并不融洽。

我十岁那年，三舅来我家，说是做会计账务有了疏漏，需借钱还账度难关。我家那时刚盖过新房，经济拮据，父亲回绝了三舅的求助。三舅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分别向大舅、二舅等开口，结果分文未得。三舅一气之下，决定手足断交。二舅曾说过，三舅日子好过后，也从未帮衬过他。唉，一个“穷”字，成了亲情之间的“拦路虎”。

这一断交，就是21年。2004年，我准备到城里买房，巧遇三舅家的两个儿子，也就是我的表哥。他俩一起刚买了新房，已装修，热情地带我去看。我看到他们的这个小区房型好、采光足，遂也买了一套。不久后，我路遇了20多年未会面的三舅，喊他“舅舅”，他一脸茫然，好大一会儿，才缓过神，说：“你是清贤啊？”三舅其实很健谈，每次去看他，他都开心。

一次他对我说：“你们长大了，我们也老了。我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老居家兄妹四人的后代能重新走动。你是老师，能否做点工作？”“好的！”也有此意的我欣然答应。那时，二舅已不在人世。一晃又是二十年。其间，大舅过世。

如三舅所愿，在我们小辈的努力下，兄妹四家渐渐恢复了交往。大表哥说，三舅在临终前很安详：“此生无憾！希望小辈们好好相处，别忘了都是老居家的人。”三舅出殡的那天，风很大，天很冷。母亲哭得很伤心：“你们几个都走了，就扔下我一个！”喉咙哑了，劝都劝不住。血浓于水，兄妹间纵然有再大的矛盾和伤痕，都被亲情抚平了。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