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月的一个周日中午,参加了一场聚会。这次聚会是小范围的,是我的一位同事兼好友姜老弟做东主请。参加小聚的客人,都是原在一个工作单位的老同事。我们单位和绝大多数国营的、集体的企业一样,经历了多年的阵痛,于2006年走入改制的境地,之后彻底解体。
2016年,两位热心的同事分别组织了单位解体十年后的相对规模较大的老同事聚会,一场是杨老兄做东请客,另一场是姜老弟做东请客。还记得那两场聚会,场面令人动容。参加聚会的,有2006年工厂解体时遣散的员工,还有1992年即由市主管部门牵头分流到其他工厂的员工,也有为了一家生计自寻门路或调出、或自我创业的员工,以及已经退休的老职工。老同事们大都十多年、二十多年没有见面,有一种分别多年,一朝重逢的激动与感伤。后来,我写了四首短诗,其中一首便是那两场聚会时的真情写照。覆巢惊鸟奔西东,寻饮求餐各不同。几许沧桑君莫问,纵横刻在额头中。
其实,在1992年员工分流之前的几年,我们单位就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那时,计划经济与市场经济并轨,原材料的分配额度不断削减,生产订单不足,产品销售不畅,企业亏损严重,员工工资不能按月发放。接下来便是企业苦苦挣扎、员工分流、生产转向,及至最终单位解体。单位不复存在了,但每个人的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还得打拼,还得奋斗,去开辟人生的一片新天地。拼搏的道路一程又一程,充满了艰辛、泪水、坚强、守望、喜悦。当在某一个驿站作短暂休整,或到达某一个节点(如退休等)时,对过往岁月的回望,对曾经共事多年老同事的念念,就成为一种自然。
2016年的聚会,员工们彼此交谈、嗨歌、喝酒、拍照,尽情宣泄同事一场的情怀,便在情理之中了。此后几年,同事之间常有小范围的互请,老同事们每每相聚,相互看到的渐渐是笑脸和阳光。上月姜老弟安排的这场小聚,自始至终氤氲着这样的氛围。此次小聚,被邀请者当中,年龄最小的一位,今年五十七岁,其余都是六十岁以上。一眼望去,不是秃顶,就是花白、全白,寥寥几位黑发者,大概率有染发的嫌疑。虽然不闹酒,喝什么酒自由自便,但丝毫不影响就餐者的兴致。大家边吃、边喝、边聊,交流的内容包括儿孙的学习工作情况,养生与健康体会,过去时光的回忆等等。座位相近者还就共同感兴趣的话题,窃窃私语。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畅所欲言,相互交流。就像我们还在一个单位工作一样的平常,像几十年压根就没有分别过一样的亲近。
午餐小聚的主请者姜老弟,感慨岁月如流,他1980年17岁招工进厂,今年已经61岁,去年办理了退休手续。他还说,他当年招工报名前还专门咨询过我,四十几年匆匆而过,那些事儿好像就发生在昨天。坐在我左手边上的是一位长我十岁的老哥,他是我们单位里的第一代厂医,我们都叫他“赵医师”。他文雅,博学,谦逊,敬业,待人热心。1978年,我还是住在单位集体宿舍里的青春少男,他家在城里。那年的元宵节,他请我及另一个小青年,到他家里吃大圆子。
交谈中,我和赵医师说到此事,他说记得不怎么清楚了。我和他低语:“你家东面的院子里有棵桂花树,你母亲总是在秋天采集好桂花,用白糖腌制起来。元宵节那天,你母亲包的大圆子是猪油桂花馅的。”赵医师惊讶地看着我,夸我的记性好。我们的老单位不乏藏龙卧虎。坐在我右手边的老哥,人称“袁大师”,他是织造车间织机保全班班长,彼时,我是车间主任。他很聪明,遇到机器故障,诊断准确,手到病除。如果仅仅认为他是一名优秀的保全工,就错了。他爱好广泛,兴趣多元,善于钻研。他是高邮棋界翘楚,围棋业余五段,他的鼎元棋社出过全国少年冠军。他的古诗词功底深厚,在回文体、藏头体、顶针体、轱辘体的创作,以及即兴吟诵等方面,独树一帜,独领风骚。
这几年,“袁大师”又钻研起《易经》。我是退休后才开始学习古诗词写作的,席间,作为后学,我有幸向袁先生请教了相关问题,受益匪浅。近两个小时的同事小聚结束了。分手时,大家互祝安康,握手道别。这样的聚会开心、和谐,健康、阳光。退休后的老同事偶尔小聚,回望过往,品味生活,确是一种美好而优雅的享受。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