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颗颗
朋友建议,“为什么不写写工作的事呢?”确实,工作占了一天超过三分之一的时间,我却很少提起。
那么,来说说上班的地方吧。我的办公桌靠窗,朝西,从窗户往外看去,能看到楼顶以上的天空,最好看的是落日的余晖。如果哪天朋友圈都在晒晚霞图,那些后知后觉的同事,就会跑到我这边的窗户看晚霞,因为他们办公室夹在中间,抬头能看到的只有日光灯。
我们上班的这幢楼紧邻一条快速路,车流的声音从早到晚不绝于耳。最近几个月,上午10点左右,晚上6点左右,窗外常常响起笛声,吹笛人着实有几分功力,婉转的笛声好似小草,从老化已久的水泥地面钻出来,吐出一口气,声波振动,悠扬入耳。然而这几天笛声消失了,这位民间音乐人不知所踪。
从办公大楼出来,往北走有一所大学,大学门口修建了步道和草坪,比一个足球场还大。我只要有空,就会过去走走。常常有推着儿童车的老人,带孩子过来晒太阳。有次和一位70岁上下、带孩子的老人聊了一会儿,她是小女孩的奶奶,说着带西北口音的普通话。
“她是老二,还有个姐姐已经在上小学了。我是专门从老家过来带她的。”
“我儿子在这间大学工作十多年了,工作忙哇,七点多就去学校了,晚上十点、十一点才回家。媳妇上班的地方远,我不来帮忙不行啊。”
自从草坪从一个环形改建成长条形之后,人和人之间的距离拉远了,如果不是刻意坐在一起,彼此之间很难搭上话。我离开草坪时回头看了一眼,那条石凳上仍然只坐着她们一老一小,老太太抱起小女孩,孩子的脚一蹬一蹬地想下地,老人扯住孩子后背的衣服,保持着她的平衡。她们的身影投在草坪上,和树枝的投影重合了,模模糊糊。
回去办公楼的路上,会路过这所大学的体育场。路的东边有一个田径赛场,路的西边是一个露天的游泳馆。透过栏杆,路人可以看到整个泳道。如果你和我一样经常走过那边,会看到有人是早上上班前游泳,而有人是下午下班前游泳。看见他们顶着一个湿漉漉的脑袋、上班或者下班,真令人羡慕。
而另一边的田径赛场,平常人不多,只有比赛日才特别热闹。前年的夏天这里举行过大学生田径运动会。那几天,我抽空就从办公室跑出来看比赛。我站的栏杆位置可以将整个田径场尽收眼底。离栏杆最近的比赛是跳远,那天我从头至尾看完了女子组的跳远比赛。看女孩们在夏日的阳光下助跑,奋力跳起,落入沙坑,再从沙坑里或懊恼或欣喜地走出来。看拿扫帚的志愿者匆匆跑过来将蹬出来的沙粒扫回沙坑,旁边举旗的助理裁判汗水流了一脸。多有趣啊,这一天都因为大学生们的竞技变得开朗了。
之前我读过日本作家冈本加乃子的一篇小说,她写了一位50多岁的小店主,最喜欢看小学生运动会了。忙完店里的生意,他就到处去看小学生运动会,很远的小学校都找过去看。当时读到这一段的时候,很不理解,小孩子的比赛又不是奥运会,何必特意走很远的路去看呢?直到最近两年,才体会到作者的用意。
还有一个月就要到元旦了,今年的前十一个月,工作仍然占去我很多时间,有时会觉得在办公室坐太久了。这时,我就站起来,下楼。走过草坪,走过杂货店,走过快递点,走过游泳馆,走过流浪猫驻足的墙头,看它们从围墙上一跃而下,跳进了大学校园。
我感觉到它们,它们都在呼吸。我自己也在呼吸。它们出现在我面前,让我获益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