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谈|越i越e,越重越飞翔——从《青鸟故事集》到《空山横》
北京青年报客户端 2024-08-22 14:00

近日,李敬泽最新力作《空山横:讲演集,关于文学关于人》由译林出版社推出。这本书不仅是他近年来在各大活动上的精彩演讲结集,更是他对文学、人生、自然乃至未来科技的深刻洞察与独到见解的集中展现。通过16篇有声的文章,李敬泽带领我们思考文学、跑步、雨燕、鹅掌楸、超级AI、有机村庄、自然生态等多元主题。8月15日,作家、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李敬泽携新作做客上海图书馆东馆,与学者、华东师范大学教授毛尖、黄平,以及媒体人罗昕一起,围绕文学与演讲展开谈话。参与本次分享会的嘉宾还有凤凰出版传媒股份有限公司总编辑徐海、上海图书馆副馆长徐强、凤凰出版传媒股份有限公司副总经理袁楠、译林出版社社长葛庆文,以及译林出版社副总编辑陆志宙。

“空山横体”:“绕道写作”的“气”与“势”

活动伊始,学者毛尖以她独特的视角和敏锐的洞察力,对李敬泽的演讲风格进行了深入的剖析。她提到,自己在线上听了多场李敬泽的演讲,每次都被他的即兴发挥所折服。毛尖特别指出,《空山横》中的许多内容都是即兴而成,这种没有稿子的演讲方式不仅考验了李敬泽的积累与才情,更展现了他独特的“空山横体”——“绕道写作”的能力。她以书中的第一篇“跑步、文学和鹅掌楸”为例,指出李敬泽总能在看似无关的主题间找到联系,最终回归主题。这种写作方式的背后,体现的是李敬泽如青鸟般的自由精神。“他能从王维的诗迅速进入到欧美的某篇短篇小说,从打工文学到小说中的‘壁橱’……”,在毛尖看来,李敬泽“如此自由地出入小说、散文、讲演、随笔”,“把所有的这些都打通了”。

随后,华东师范大学教授黄平分享了自己对李敬泽演讲及新作的独特感受。黄平以李敬泽在西安无界写作大赛启动仪式上的演讲《作为哪吒的文学》为例,指出李敬泽的文章中蕴含着深厚的古典文学传统。“读《空山横》,我立刻想到了中国古典文明中的古文大家,如韩愈、柳宗元、范仲淹、欧阳修等等。”这些大家不仅是重要的官员,更是大知识分子、大文化人,他们的文章往往具有深厚的古典传统和士大夫的精神气脉。黄平认为,《空山横》中的许多文章都体现了李敬泽对古典文学的深刻理解和现代转化,“叩响了中国古典文学的传统”。

对此,李敬泽回应,古人的文章讲究气势,而在现代文章中却很少见。因为现代书面语的文章具有空间性,反而缺乏“气”和“势”这种具有生理性、身体性的东西;但是在修改过程中,他能够发现演讲时的“线条、劲头、对象感”,能感受到自己在演讲到某处时的真情流露、情绪高涨。李敬泽表示,这是他目前特别喜欢演讲这种文体的重要原因之一。

“扯出一个星图”:保持开放与飞翔的姿态

毛尖认为,李敬泽从历史数据库中调取材料的能力很厉害。在写《空山横》的时候,他如此自由地出入小说、散文、讲演、随笔等门类,把所有这些打通。“某种意义来说,这可能是在AI写作时代,可以和Chat GPT竞争一下的风格。”从某种方式来说,《空山横》是李敬泽的一种文体方式,而《青鸟故事集》是他的一个写作姿态。

李敬泽在随后的发言中分享了自己对文学与演讲的深刻见解。他提到自己深受鲁迅的影响,特别是鲁迅在《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中展现出的“漫天扯开去”的写作方法:“无边无际地扯下去,都是风马牛不相及,或者用俗话说八竿子打不着”,但是就是在这种毫无关联、漫天扯开去中,能够“扯出个流线型,扯出一个星图来,最后还真就完成了,我觉得这是鲁迅给我一个根本的启示。”李敬泽表示,这种方法论对其写作和演讲都有很大的影响。

李敬泽还谈到了自我认知的问题。他认为,在现代社会中,人们往往过于追求自洽和清晰,却忽略了世界的复杂性和多样性。他主张保持一种开放和飞翔的心态,“在纷繁万物中遨游,每天都能遨游出一个新的线条来”。李敬泽表示,这种开放和飞翔的状态,或许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人获得意义的一种方式和途径。

自我生长的能力:与世界保持关联

在谈到自我与外界的关系时,李敬泽表示,一个人必须对自己的自我负责,并满怀好奇地去等待和期待自我可能的生长和变化。“与其说自我是什么样的,不如想一下自我可能是什么样的,”李敬泽说,“我们不应该被算法和框架所束缚,而应该勇敢地去面对和接纳自我的意外和故障”。李敬泽认为,自我并不是一个固定不变的存在,而是一个不断生长和建构的过程。“一个人必须对自我负责,满怀好奇地去等待着、期待着。”他强调,意外的发生和自我故障的出现,正是自我生长的表现。

毛尖则从阅读与人生的关系出发,提出了“壁橱”的概念。她引用李敬泽在书中谈到的法国小说《长崎》,指出小说中的女主角在壁橱中生活,象征着我们生活中存在的许多未知和差异。“你通过书看到生命中的很多壁橱,和更广大的世界发生关系。”她认为,通过阅读和理解他人,我们可以更好地认识自我,从而与这个世界建立更深刻的联系。

黄平则进一步探讨了算法时代对自我认知的影响。他指出,算法和大数据正在塑造我们的自我认知方式,但这种方式往往忽视了差异性和多样性。“我们今天太容易接纳跟自己一样的东西,很少或者不愿意面对差异性的东西。”他呼吁我们要保持对差异性的敏感和尊重,以更加开放和包容的心态面对这个世界,以避免陷入单一和无聊的自我框架中。

“小的共同体”:文学不必焦虑于“破圈”

当今传播媒介的多样性对文学的传播也造成了很大影响,跨界和破圈成为许多文学人的追求,希望更多的读者可以亲近文学、喜欢文学。所以在沙龙的最后阶段,嘉宾们还就流量时代的文学传播问题展开了讨论。黄平表示,跨界、破圈是好事,但流量并不一定是衡量文学价值的唯一标准,“很多流量意义上的交往是无效的”。在毛尖看来,“流量”是一个中性词,带来红利的同时也存在风险,要注意避免流量统领文学的现象。

李敬泽则表示自己对于流量并不焦虑。他认为,如果流量能够使得作家作品的影响力扩大,那就是一件好事,但作家也不必为此焦虑。在他看来,有读者喜欢自己的书,有机会与读者面对面交流,在文化生态里与读者建立一个“小的共同体”,就令其心满意足。他强调,“与读者建立类似于共同体意义上的关系,是今后文化生态长期持续下去的一个绝对的、基本的条件。”

从《青鸟故事集》到《空山横》

据悉,绝版多年的李敬泽《青鸟故事集》也于近日重版归来。昔日《山海经》中西王母左前之鸟——三青鸟幻化成李敬泽《青鸟故事集》中精通外语、职司侦伺的青鸟,在东方与西方之间衔递交流。而《空山横:讲演集,关于文学关于人》则是一只雨燕。这本轻的、小的、薄的书是李敬泽为我们所书写的时代之书,但它有别于那种重的、大的、厚的时代之书。它是开放的、留白的、不确定的,把轻飘飘的东西从天上拽到人间,如演讲这个形式本身。它诚意邀请我们一起进入到这座“空山”之中,去谛听天地和生命中的“响”与“不响”。

作为一个写作者,李敬泽是一个独具风格、颇具探索精神的文体家。《青鸟故事集》即是他独特文体的一个重要典范。这部作品是散文、评论,是考据和思辨,也是一部幻想性的小说。时间跨度由唐代到现代。他钩沉索隐,将细密的知识、考据与想象和幻想,与理论和批评熔于一炉,展示了他作为一个兴趣广博的读者、作为批评家、作为文体家、作为考古者乃至侦探的复杂面相。

自2017年出版后,《青鸟故事集》成为全国范围内现象级的话题,反响热烈。除了媒体大篇幅的宣传报道和专访,还受到作家梁鸿、毕飞宇、鲁敏,学者杨庆祥、何平等人的高度称赞和大力推荐,单品图书入选各大榜单和推荐书单,该书可谓近年来国内出版的重磅的华语文学作品之一。

编辑/韩世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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