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右）与王铁成先生（左），2013年供图/金兆钧

◎金兆钧（乐评人）

21日22时22分，王铁成先生驾鹤西去了，享年88岁。

初见王铁成先生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那时我还在北京师范学院读书。一天回家，进门吃了一惊，刚刚因饰演周总理而为大众熟知的王铁成先生正在和二哥聊天。

我很好奇，听他们聊天大概是与书画有关。等王铁成先生走了，听二哥说，王铁成先生热衷收藏，一方面是自身的喜爱，另一方面也要想法多挣点钱为他智障的儿子筹集一点钱养病。

我那时虽然年轻，听了也有几分惆怅。因为我曾有一个同学先天性心脏病，出生下来医生就断言活不过十五岁，果然上了中学不久就走了。因此能够感受到抚养一个命中注定早夭的孩子的家长们的心情。

我亲眼见过一次周总理。1972年9月，我们七十九中乐队去首都机场参加送宾活动。那次是当时的日本首相田中角荣应周恩来总理邀请对中国进行访问，与周总理会谈后，于9月29日在北京发表了《中日两国政府联合声明》，宣布自本声明公布之日起，结束中日两国之间不正常状态并建立外交关系。

我们乐队就站在两排载歌载舞的小学生后面。远远看到陪着田中走来的周总理，我也顾不得指挥乐队了，反过身来紧盯着周总理看，脑子里闪过“风度翩翩”几个字。

再在银幕上见到王铁成先生饰演的周总理，感觉到的却不是“风度翩翩”，而是“烈士暮年”。

王铁成与邓颖超合影

近距离看到王铁成先生，觉得他的表演不仅是“形似”，而且是相当的“神似”。

2013年，在我二哥的个人画展上又见到王铁成先生，他一见我就说：你的文章我都看啊。

我奇怪，说：我写的都是流行音乐的，您也看？

他说：怎么不看？流行音乐也有好歌啊。说着张嘴就唱——“五月的风，吹在花上，朵朵的花儿吐露芬芳/假如呀花儿你确有知，懂得人海的沧桑，他该低下头来哭断了肝肠”。

我说：这老歌您也会啊。

他说：打小就会唱啊。

回到家，二哥对我说：你不知道，王老师是老北京啊。

我说：看他样子我一直以为和周总理一样是南方人呢。

二哥说：他可爱唱歌了，尤其各种老歌。

我想了想：我给上海中唱出过主意把老歌全部复刻出版，我再找一套送给老先生吧。

不久，我和二哥去了顺义区王铁成先生的家。见到了他的夫人，才知道是《五月的鲜花》作曲家阎述诗的女儿。似乎找到了王铁成先生对音乐钟爱的另一半因缘。

那次也见到了王铁成先生的公子。发现他很文静，还能提醒老父亲到点吃药。

王铁成先生见我拿去的老歌CD合集，十分高兴，一下子蹲下去拉开抽屉：你看看我这些年攒的磁带和盒带。

我急着说：您老站起来吧，快八十了，您这腰腿是真行！

吃饭前，王铁成先生让我们先尝尝豆汁：这可是我每俩礼拜一次去护国寺打来的，还是有点寡淡，先澄上两天，撇去清汤重新熬的，这才够味！

我说：您这是真讲究。

他说：我母亲也是咱旗人啊。过日子嘛，该讲究的还得讲究。

王铁成的书法作品

吃着饭，见阎老师拿个本子在记什么。一问，原来是他们家里的规矩，凡朋友上门吃饭，做的什么菜都得记下来，下次再来不能做重样的。我们感慨：讲究归讲究，没见过你们对客人和朋友这么讲究的。

饭后我问王铁成先生饰演周总理的体会，他告诉我：确实费了老劲了！但我想：一个伟人一辈子做到那分儿上，咱做不到，但要知道；知道了要用心琢磨，这是个什么样的人？最后不是个简单的演，是从这儿——他拍拍胸脯——从这儿出来的！

2024.6.22

供图/雨驿（除署名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