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兆钧（乐评人）

1995年，邓在军导演找我和宋小明说，她和爱人周尔均要拍一部周总理百年的电视片。

我们知道她是周总理的亲侄媳，回答说：是，必须的，可我们也不是搞历史的，要我们干吗？

邓导说：因为重大题材是中央文献研究室的，我们只能拍艺术化的片子。做公安部晚会的时候我发现你们俩有新思路，又不过分。

邓导工作极认真，找到了极多的历史资料并开始拍摄了大量的素材。我们有一批看一批，看到了很多前所未知的信息。

但是，预计12集的片子，如果不能同于一般编年体的纪录片结构，怎么结构就成了首要问题。

一天又在商议，我拿个本子有一笔没一笔地划拉着，突然想起“四人帮”曾指周总理是“当代大儒”，便在纸上划拉仁义礼智信之类。

灵机一动，我悄声对小明说：“四人帮”不是说总理是儒家吗？咱们就用这些概念结构行不行？

宋小明看看，立刻说：兆钧有个想法。

邓导让我说。

我整理一下想法：我是想，“四人帮”曾经批总理是“当代大儒”，我就想其实还挺准确的，总理身上确实凝聚了儒家或者说我们中华文化当中最伟大的人格优点。当然还有“当代”这一点。我是觉得不如我们从这个思路考虑来组织片子的结构，比如说，“仁义礼智信”，当然还有“勇”啊，谦虚的“谦”，什么“温良恭俭让”之类的。

这样，比如“仁者爱人”，我们就集中表现总理和人民之间的这些东西，过去我们比较忽略他的军事才能，就可以围绕“勇”字。

宋小明插话：对啊，他的谍报工作就体现了“智”，“礼”就是外交上的“有理有利有节”。

周主任也说话了：好，比如他对曾经害过他的张冲，到了统一战线，张冲去世他能亲自抬棺材去就是“义”嘛。

邓导最后说：那兆钧你和小明就先按着思路拉个提纲吧。

转眼到了1996年中，一天去21世纪剧院看一个国外的交响乐团演出，看完了三宝招呼着一帮人到兆龙饭店对面的酒吧外面喝酒。

三宝,本名那日松,蒙古族。父亲包玉山，单簧管教育家；母亲辛沪光，上世纪60年代交响诗《嘎达梅林》的曲作者。4岁开始学习音乐，1986年考入中央音乐学院指挥系。1989年，北京亚运会大型演出中，三宝一曲《亚运之光》震惊流行乐坛。

喝着，三宝问我和小明：你们老哥儿俩最近忙乎什么事呢？

我说：和邓导一起做个电视片，纪念周总理的。

三宝屈着指头：周恩来，周恩来。太神了！我小，没有感觉，但我爸爸我妈妈他们可是一提起来他就像提起圣人一样！

我和宋小明对看一下。

本来和邓导讨论创作人选的时候，我们俩就坚持尽量吸收年轻人参与。

宋小明问三宝：宝子，这片子要让你参与写音乐你干不干？

三宝习惯性地把三个指头贴在嘴唇上，沉吟片刻：写周总理？太挑战了，我干！

这样，我们初步拟定了以年轻词曲作家为主的音乐创作阵容。

将近一年，《百年恩来》的创作工作一直进行中，约定的一批歌曲作品已经陆续录制，只是邓导一直强调要有一首主题歌，我和宋小明一直说词不好搞。

邓导很干脆：我也明白，谁写的你们也看不上，那就你们自己来，反正是要有的。

宋小明一次拿出一首：我弄了一首，你看看。

我看了说：还是勉强。

宋小明说：给邓导看看吧，证明咱们还是尽力了。

邓导更决绝：别糊弄我，你们肯定弄得出来。

一天又得去剧组了，宋小明打车去接我。

刚拐过地安门路口，宋小明掏出一张纸来：昨夜里整了这么一首，你看看。

我一看：

把所有的心装进你心里

在你的胸前写下

你是这样的人

把所有的爱握在你手中

用你的眼睛诉说

你是这样的人

不用多想不用多问

你就是这样的人

不能不想不能不问

真心有多重 爱有多深

把所有的伤痛藏在你身上

用你的微笑回答

你是这样的人

不用多想 不用多问

你就是这样的人

把所有的生命归还世界

人们在心里呼唤

你是这样的人

我惊道：对了啊！

宋小明电话响了，他接了一下冲我点点头：宝儿爷。

电话说完，宋小明说：三宝说他也有了主题歌的旋律了。咱们怎么办？

我说：那当然先去他那儿了。

我们调头奔了东三环。

到了三宝家，三宝在合成器上给我们奏了一遍音乐。

我听了，挺有点圣咏的感觉：谱子呢？

三宝说：昨天夜里弹出来的，没谱。

我说：给我张纸和笔，你再弹一遍。

三宝再弹了一遍，我把谱子记了下来。

宋小明和我对视一下，三宝很敏感：怎么回事？

宋小明掏出歌词：我也是昨天夜里写的。

三宝看完：牛啊，好啊！

他们俩面面相觑。

我看看谱，再看看词：别着急，我试试。好像对的上哎。

果然，除了调整一下段落和个别字词，我发现正好可以填上：宝儿，再弹一下。

一弹一唱，对上了！

宋小明和三宝互相看看：神了啊！

我说：录个小样呗，这下终于能给邓导一个交代了。

三宝再弹，我发现问题了：你这D大调谁唱得了？张嘴就在变声点上啊！

三宝说：是吗？真是，我下手就这个调，根本没想啊！

我说：你就降一个调吧，C大调也够明亮，不必非得D大调吧。

三宝想想：也是。

邓导接到小样打来电话：这就对了，你周叔叔也感觉特别对。难得还真是没提总理两个字，却句句是写总理。

没过几天，司机把小样送来了，我一听，是黄越峰和幺红的对唱版。

邓导又打来电话：怎么样啊？

我说：很不错，但是，还是有点不够劲。能不能让刘欢试试？我怎么感觉三宝潜意识里就是给刘欢写的呢？

邓导说：对啦，你周叔叔也这么想。

最后三宝告诉我：刘欢进棚，听了几遍音乐，一气呵成。邓导立刻说：太好了，就这样了。

刘欢却是听了听要求再来一遍。

邓导很懂，告诉录音师李小沛：你给我把第一遍留着，他未必能再唱这么完整。

刘欢第二遍唱完，可谓完美，难就难在第一遍结尾大长音完了不换气而直接反复，气势非凡。

约姚明写的是反映周总理“智”的一首《妙手》，我和宋小明商量要他写成评弹风格，姚明急了：写京味的我还成，这苏州评弹我玩不来啊。

我们俩说：说你行你就行呗。

结果姚明写得还真不错。

三宝的工程大，因为他的主题音乐不比其他歌曲只一次性用在不同集里，我给他送去剧本并附上我和宋小明关于每段主题音乐的设计和应用说明。

三宝打电话骂我：你们也太牛气，太看不起作曲了，还连乐器都指定了。

我打哈哈：写总理和邓颖超的爱情当然要大小提琴对奏，写他和邓小平当然就是中提琴和大提琴对奏，十里长街你说用不用二胡领奏？我们只是供您参考，供您参考。怕你不好好看剧本啊。

最后，宋飞演奏的主题变奏曲“十里长街送总理”像《辛德勒名单》主题变奏曲一样，成了二胡的必修曲目之一。

参与《百年恩来》的音乐人有阎肃、任卫新、甲丁、金兆钧、宋小明、陈涛、石顺义、王晓岭、温中甲、臧云飞、孟卫东、孟庆云、张宏光、孙川、关峡、陈翔宇、伍嘉冀、丁晓里、于宝玉、姚明、晓藕、魏群、刘欢、董文华、杨洪基、程志、殷秀梅、韦唯、佟铁鑫、韩芝萍、杭天琪、张也、李欣、李殊、魏金栋等。

2024.1.16   

供图/雨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