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获得2023年诺贝尔文学奖的挪威作家约恩·福瑟的小说代表作《三部曲》中文版刚刚问世。除了此前得到译介的福瑟剧本，现在中国读者终于也能领略福瑟小说的风采。

约恩·福瑟是仍在世的、剧作在全球范围内被排演最多的作家之一。包括改编作品在内，他已创作了约四十部剧本。不过，福瑟最早的文学创作始于小说，他同样是一位卓越的小说家。1983年，二十多岁的福瑟发表了处女作小说《红，黑》。此后四十年间，他创作了三十多部小说。

诺贝尔奖委员会授奖词称：“福瑟具有创新性的剧作和散文体作品言说了那些不可言说之物”。他的剧本和小说都给当代文学带来了独一无二的新质——这些作品体现出某种诗性的意识流运动；作者能以格外冷静、敏感的触角，描绘那些荒凉的世界景象和那些对生活缺乏把握、犹疑不决的人物；他常常在不同段落和篇章使用重复的语句和意象，不仅造成复沓节奏中渐渐增强的语言势能，也同时凸显了某种困顿不前的生存状况。在福瑟笔下，主人公往往是遭到放逐的，人与环境、人与自我的冲突在他的写作中被表现到极致的境地，而这种冲突也在《三部曲》里表现得十分强烈。

2015年，《三部曲》获得北欧理事会文学奖，评委会对这部小说和福瑟写作给出了精准评价：“今年的获奖作品是创新风格与作品内容完美结合的罕见典范，它能够超越时代和地域的限制，打动许许多多不同的读者。……这个爱情故事跨越了所有的时代，或者说本身是无时间的。福瑟做到了只有很少人能做到的——创造一种属于他自己的文学形式。他将《圣经》典故、神秘主义和诗性意象编织为充满张力的情节，让一对爱侣的故事向更广阔的世界和历史打开。”

《三部曲》由三部小说——《无眠》《乌拉夫的梦》和《疲倦》组成，每一部可以被独立地阅读，但也共同组成一个更完整和宏大的故事。这是一场曲折、凄美的有关爱的史诗，讲述了阿斯勒和阿莉达这对恋人在荒寂世界不断寻觅安身之所的历程。他们离开故乡，无家可归，在寒冷秋雨中的比约格文（也就是今天的卑尔根）徘徊，试图为自己和即将出世的孩子创造新的生活。但在短暂的安稳之后，他们又被抛入绝望境地……

在丰富的历史、文化和神学典故之间，福瑟构建了一个关于不公、反抗、犯罪和救赎的现代寓言。书中人物的行动与遭遇，构成了每个现代人生活的象征：一些人的幸存，总是以另一些人的受损甚至死亡为代价；在充满物欲的大都市，获得精神上的安宁与慰藉更加艰难。

尽管在作者的书写中，这个故事没有明确的年代，但它却紧密呼应着当代人的处境。如今，越来越多的人失去了集体的、家族的资源和依靠，在精神上也因为缺乏信仰而陷入迷茫，许多人只能在孤立无援的状态下，依凭自己的力量去获得难以获得的一切——安稳的居所、体面的社会地位、长久的情感联结。这种尖锐的孤立感也是福瑟写作中最鲜明的主题之一。

福瑟曾将自己的小说称为“慢散文”（slow prose），故事行进速度和阅读速度都比那种迅速推进的作品更加缓慢，它包含许多不同层次、不同场景的转换和大量内省。他说：“我希望让故事中的每个时刻都占据它应有的、充足的时间，我希望语言可以非常平静和缓地流动。”《三部曲》的写作也充分体现了这一特点。

《三部曲》的叙述，如同典型的北欧风景一般，是一条条沿着峡湾延伸的清冷小路。有读者这样形容《三部曲》的阅读体验：“在桦树和云杉之间，满是蕨类植物和苔藓，被雪和石头的闪烁掩映。拨开这些植被，剩下的却是一个被白雪覆盖的、荒凉的故事。极简风格的文字，慵懒、充满嗡鸣，循环往复又穿透人心。”

值得一提的是，福瑟在书写语言的选择上也有其独特之处。他使用的新挪威语是挪威语两种书面形式之一，也是一种更少见的书写形式。另一种是波克默尔语，即书面挪威语。根据挪威官方的统计，约85%的挪威人使用波克默尔语，而10%—15%的挪威人使用新挪威语，后者主要集中在西部沿海地区。对比之下，新挪威语比波克默尔语有更强的动作性和节奏感。福瑟深深认同这种语言，其写作和翻译工作也在回馈着新挪威语。他以全新的方式，利用新挪威语的淳朴、古老气质和音乐性，发掘出了语言的新功能。

译者李澍波的解读是，“在福瑟这里，语言的限定性被取消了，他的语言像一个特别细小的粒子，给你的观感是颤动的、流动的。他运用语言的方式很像现代绘画，混沌、原始”。《三部曲》直接译自福瑟的新挪威语原文，相信这样的译文将能更原真地展现这位文学巨匠的魅力。

编辑/韩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