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骏:艾夫曼的戏剧芭蕾和柴可夫斯基
新民晚报 2023-11-07 17:02

最早见识到圣彼得堡艾夫曼芭蕾舞团的演出要追溯到2015年。之后,这一杰出的舞团多次访沪,票房居高不下,可以说演一次,热一次。在第二十二届中国上海国际艺术节上,由编舞大师鲍里斯 ∙艾夫曼亲手打造的舞团再度登临上海,带来的不仅有代表作《安娜∙卡列尼娜》,他的另一部心爱之作《叶甫盖尼∙奥涅金》也首次在中国亮相。从一开始相关消息不算多,到演出后赞誉爆棚,不能不叹服,艾夫曼具有强大的征服观众的魔力,而追求艺术上的极致,是他从不让观众失望的“法宝”。

观众钟情于艾夫曼的每一部舞剧都具有强悍的戏剧性,也把演员绝佳身型、超强体力、炫目的技术视作“硬核”乃至“疯狂的追求”。更懂行的观众则津津乐道于舞蹈动作编排密度之高、连续“高位”托举之神奇、群舞在剧中运用之绝妙……然而,有一个点我以为还没有被议论到,那就是艾夫曼对音乐极为敏锐的感悟力和十分智慧的使用能力。

艾夫曼舞剧的音乐都是选编,而不是原创。这一点曾让我好奇。我们普遍认为“音乐是舞蹈的灵魂”,不大接受一部原创舞剧借用他人的“灵魂”。然而,观念新锐的艾夫曼不认为将其他音乐作品选编为舞剧音乐是“短版”乃至“致命伤”,对于音乐的选择,则有自己严格的准则。

舞剧《安娜·卡列尼娜》所选音乐均出自柴可夫斯基,其中包含17首交响乐。为何作这样的选择,其中又有什么值得遵循的律条?不妨来深入解析一下:伟大作曲家柴可夫斯基生于长于俄罗斯,血液中带有浓烈的俄罗斯文化基因。十九世纪后期,也就是托尔斯泰文学巨著《安娜·卡列尼娜》所反映的那个年代,是柴可夫斯基音乐创作的黄金时期,作品大多反映沙皇专制统治下,俄国中产阶级内心的挣扎,旋律充满强烈的戏剧冲突和炽热的情感色彩。舞剧的开端是《C大调弦乐小夜曲》第一乐章,这是一首描绘俄罗斯寒冷冬夜的小奏鸣曲:旋律温馨而不失活力,浪漫中隐含着哀怨,很自然地将你带入舞剧所要表现的场景——冬夜,貌似温馨的家庭;无处不在的沉闷和冷漠;隐忍的高傲与压抑的激情,莫名的忧心忡忡……乐曲仿佛是为舞剧定制,与艾夫曼想要传递给观众的画面感严丝合缝,极为匹配。

舞剧表现安娜·卡列尼娜与虚伪抗争,选用了《忆纪念地》第一首“沉思”。这首写于1878年乐曲,影响并不广,但深刻表达了作曲家试图挣脱宿命的纠缠,尝试在憧憬中忘怀忧思的真切意愿,每一个音节都透露出对命运的思考——柴可夫斯基一生经历着严重的精神危机和心灵桎梏,他的苦闷和脆弱在俄罗斯中产阶级中具有普遍性,将这一心灵体验,嫁接于安娜·卡列尼娜,是对这一人物精神人格的最好注解,毫不牵强。再如,舞剧的尾声部分,先是选用了《“暴风雨”幻想交响曲》:音乐从空灵逐渐过渡到惊心动魄,连续不断的定音鼓仿佛暗示着凶兆来临,弦乐的强奏让人感受到层层裹挟的命运黑潮。随之而来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幻想序曲》表现出最具紧张意味的戏剧性主题,疾速、痉挛、强有力的切分,极不协调的和声……与舞台上模拟机车轰隆隆以排山倒海之势迎面扑来的群舞,女主人公无望的独舞高度对位——情势威迫,积怨喷发,心灵厮杀,本能与道德信仰的对峙,分裂直至崩塌。“一切都是混乱的,一切都在孕育”,正是编导努力要传达给每一位观众的,而我们通过视觉和听觉同时接受到了这一切。

于此,我们看到:音乐都具有鲜明的情绪符号,是意愿的“指针”;音乐作品是在人格和情景的双重影响下产生的,既是人格的深刻反映,也带有鲜明年代印记、地域特征。

艾夫曼对音乐的选择体现了他的艺术思想,而这一操作也显得十分精心。在《叶甫盖尼•奥涅金》中艾夫曼表现出新的创意,让柴可夫斯基交响乐和斯特柯夫斯基的摇滚乐交融,似乎更适合他把普希金笔下的人物移至现代生活环境。

文/方家骏

来源/新民晚报

编辑/乔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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