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在河南南阳举行的养猪节上，牧原、温氏、双胞胎、正大等四大猪企联合签订了一个约定，叫“互不挖人公约”，这份本秘不示人的“公约”传入市场之后引发了市场的热议。该约定提出签约猪企为减少内卷，“不挖人、不拆台，如有违约，加倍反制。”北京青年报记者当时注意到，围绕该“公约”是否违反《反垄断法》业内颇有争议。7月31日晚间，市场消息称，市场监管总局依据《反垄断法》和《禁止垄断协议规定》有关规定，约谈牧原、温氏、双胞胎、正大等四家生猪养殖企业。随后，四大猪企火速撤销了该“公约”，并承认该约定有违《反垄断法》精神，将立即整改，消除行为危害后果。至此，四大猪企的发起的“公约”沦为一场闹剧。“互不挖人公约”缘何签订？“公约”背后的养猪业现状如何？
“公约”不利于构建全国统一大市场 有违《反垄断法》精神
“互不挖人公约”一度在社会舆论层面引发广泛的探讨。四大猪企这么干合不合适？有没有违反《反垄断法》，法学界对此亦有争议。有律师认为，四大猪企没有限制员工跳槽，公约只有道德层面的约束，因此不违反《反垄断法》。但更多人专家认为，这种约定肯定会对人才的自由流通造成影响，实实在在地触犯了《反垄断法》。
距离“公约”订立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市场原本以为此事已不了了之。7月31晚间，市场监管总局一锤定音。市场监管总局指出，牧原、温氏、双胞胎、正大四家企业作为发起人，签署《互不挖人公约》，倡议不挖人、不拆台等，有违《反垄断法》精神，不利于构建全国统一大市场。
市场监管总局强调，四家企业要高度重视《互不挖人公约》存在的问题，切实增强责任意识，坚持依法合规经营。一是立即采取有效措施，主动抓好整改，消除行为危害后果，规范自身经营行为。二是深刻吸取教训，对照《反垄断法》及配套规定排查反垄断合规风险，全面自查自纠。三是加强合规管理，完善合规制度建设，切实提升反垄断合规意识和能力。
7月31日晚间，牧原集团、温氏集团、双胞胎集团、正大集团四家企业联合发布声明宣布撤销《互不挖人公约》，承认该《公约》有违《反垄断法》精神，现决定撤销该倡议，并严格遵守《反垄断法》等法律法规，支持行业内人才自由流动，推动行业健康发展。四家企业还表示，关于该倡议，从未制定具体细则或实施相关措施。
一度引发社会层面关注的《互不挖人公约》沦为一场闹剧。北京京师律师事务所律师雷国亚对北京青年报记者表示，市场监管总局约谈是正确并及时的。如果猪企可以这么干，那么其他行业也会效仿，你能想象阿里、腾讯、百度、美团联合起来发布这么一个“公约”吗？这对人才的自由流通，对劳动者的权益保护都造成损害。
“互补挖人公约”的背后的养猪业也太卷了
养猪业都发生了啥？为何四大猪企要在养猪节发起这么一个公约？一名养猪业人士告诉北青报记者，四大猪企之所以签订这个“公约”，主要是今年以来养猪业的人才流失实在是太严重了。据不完全统计，一线猪场的年轻员工离职率高达100%，工作时间超过半年的占比极少。“两年前，猪价高企，生猪行业迎来高光时刻，那个时候很多高学历人才都扑向了养猪业，但去年开始，生猪行业进入下行周期，变得很不景气，猪企员工的收入也大不如前了。再加上工作环境比较差，很多员工都待不住，猪企就想办法从别的企业挖人。”该养猪业人士表示。
据某养猪专业网站消息，2021年某养猪集团在某区域招聘大学生共计360余人，到2022年全部离职，经过一番了解，离职原因有说猪场工作环境比想象中恶劣的，有说升职空间小的，其中猪场环境封闭是被离职者提到最多的。
四大猪企的一名招聘人员对北青报表示，这个公约主要不是针对员工，他们可以自由离职，这个公约主要是防止企业间的恶意竞争，例如以前挖一个普通员工奖300元等等。这不仅加剧了猪企的人才的流失，还增加了企业的运营成本。
“挖出人，挖出心，挖出灵魂，毁掉一个人的未来。” 有意思的是，在6月18日举行的为期四天的“牧原开放日”活动中，牧原董事长秦英林直言，靠挖人走捷径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这句话的背景正是牧原联合温氏、双胞胎、正大向业界发出倡议，签署《互不挖人公约》的时候。
跟很多人想象的不一样，如今的养猪业不再是旧时养猪场的劳动密集型行业，随着科技的发展，养猪业正在向技术密集型行业转变。猪企们不惜重金招聘高端人才。以牧原为例，其招聘信息显示，在今年3月启动的春招中，公司各子行业优秀领导者年薪可达百万，人才库内各类人员均可享受春雨计划的40万-80万元。 授予股票期权等。以该公司发布的一则招聘信息为例，总监、经理级战略薪酬为2万-4万元/月，岗位年薪为40万-100万元/年，项目负责人和研发专业人员的月薪也可以在15000-40000-40000元之间，最高年薪可以达到80万元。公开资料显示，牧原截至2022年前五年猪病研究费用就高达30.23亿元，单检测就花了9.2亿元（130个实验室，2022年普查样本6200万份）。
以兽医为例，根据牧原2019年公布的财报，牧原股份管理层薪酬总计4758.4万元，其兽医总监年薪高达507.6万元，比公司董事长、总经理秦英林还高出了7万元。据牧原董事长秦英林介绍，牧原兽医团队总共有12688人。其中猪病研究150人，成果转化221人，诊断检测1568人，临床生产执行反馈10749人，这些人每天的工作就是要把每一个场所有死亡的猪做检验做检查，找出病因，最后化病为友，保猪平安。
可以说，人才问题以及尤其是高端人才的流失问题已经成为影响猪企发展的核心要素。于是，在南阳养猪节上，四大猪企一拍即合。一份震惊行业的《互不挖人公约》就此订立。
“猪周期”低迷期超长运行 猪企亏损严重
谈到养猪业，许多关注宏观经济人士的第一反应就是“猪周期”。这也是《互不挖人公约》更大的背景。2022年四季度以来，国内猪肉价格再次进入下行趋势，2023年以来这种趋势得到延续。据农业农村部全国重点农产品市场信息平台数据，今年以来全国猪肉平均批发价格已下跌超过1/4，猪肉价格确实已处于近年低位。由于猪肉价格的低迷，猪企普遍处于亏损状态。随着 A 股逐渐进入半年报发布期，猪企都陆续发布了 2023 年半年报预告。猪企们的业绩无一例外都是亏损：牧原股份亏了 25.5亿元、新五丰亏损 6 亿-8 亿元、傲农生物亏损 5.6 亿元。
不同于以往，这一轮猪周期显得更加漫长。实际上，自 2021 年初到现在，除了 2022 年中曾有过短暂的反弹，这一轮下行周期已经经历了两年多时间，远远超过历次猪周期的下跌时长。期间猪肉价格经历三次探底，但仍看不到明显的产能出清迹象。漫长且反复的周期，不仅让大部分参与者在较长时间几乎赚不到钱。甚至有人还怀疑：猪周期到底还有没有了？
对于目前猪价低迷的现象，国信期货农产品分析师覃多贵表示，导致目前猪价低迷的主要原因还是在于供应过剩。而另一名猪企人士则表示，生猪持续长达半年多的低迷期，主要原因是，目前生猪存栏偏高，生猪出栏量偏多，冻肉市场库存较多，需求受宏观经济影响，恢复不及预期，猪肉市场供应充裕。
从长期来看，猪周期是不可逆的。猪企们在高位的时候大量上产能，在低位的时候大量地淘汰。7月21日，国务院新闻办公室举行新闻发布会，介绍2023年上半年农业农村经济运行情况，有记者提问，此轮猪周期和以往的周期相比有什么特点？为什么持续低迷时间超过预期？农业农村部畜牧兽医局负责人陈光华表示，出现这种现象的主要原因还是阶段性供大于求。生产方面，今年以来生猪产能充裕，产量明显增加。在消费方面，春节后猪肉消费处于淡季，消费量虽然比去年同期有所增加，但增幅低于市场预期，价格支撑乏力。
南阳养猪节上，面对猪周期漫长的低迷期，四大猪企的决策人起草了一份“盟约”，这样至少在人才争夺方面不要那么“卷”，成本也可以降一点。不过，养猪业的野蛮时代早已结束。“反垄断法”的大棒在一个月后如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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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朱开云
编辑/田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