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读|宛若一次多重的相遇
北京青年报客户端 2023-07-13 20:00

这一次,昆德拉终于突破了“七”的“劫数”。

成书于2009年年初的《相遇》分为九部分,从培根的画开始,到他所谓的“原小说”——马拉帕尔泰的《皮》结束,继《小说的艺术》和《被背叛的遗嘱》之后,昆德拉再一次重申了他对小说——同样引申到包括绘画、电影、音乐在内的艺术——的定义:艺术(或者是小说)就是将“感觉和思想的每一面向完全展开的方法,好让生命不至于缩减为恐惧的单一维度”。

《相遇》仍然没有离开昆德拉最喜欢的主题词:轻、笑、遗忘、记忆、历史…只是,读了《相遇》之后,我们才蓦然发现,如果从《玩笑》开始计算,昆德拉的小说竟然也已经走过了半个世纪。因而,《相遇》中的主人公从《小说的艺术》中的拉伯雷、陀斯妥耶夫斯基和贡布罗维奇扩展到了法郎士、塞利纳、菲利普·罗斯和马拉帕尔泰,当然,拉伯雷、陀斯妥耶夫斯基和贡布罗维奇也仍然在。欧洲小说的“上半时”与“下半时”都在,还有现代文学如果还想找寻奇迹就无法放弃的拉丁美洲。用了昆德拉自己的话来说,或许,《相遇》本身就是“一次多重的相遇”。

从这个意义上说,昆德拉是执着的。在所有的理论家都叫嚷着“小说(或者文学)的终结”的时候,昆德拉却停留在他半个世纪前的出发点。有谁能够不为这样的想象所感动呢?明明是向记忆走去——《相遇》一开始就说,它是“和我的旧主题(存在的与美学的)还有我的旧爱相遇”——却一厢情愿地把这样的运动想成是未来的方向。因为,在昆德拉看来,政治不是永恒的,历史不是永恒的,甚至记忆也不是永恒的,只有作为“存在的探测器”的小说可以是——如果他不是很反对这个词——永恒的,可以越过时间的界限。不是吗?拉伯雷在小说以“小说之名”存在之前就已经在写小说了,那么,即便有一天,小说不再能够以“小说之名”存在,我们还是能够期待它突然以某种我们未曾预料到的形式,给我们探索存在的惊喜。

《相遇》里的昆德拉也依然是我们熟悉的那个昆德拉,一个在振振有词地阐述自己对于小说或艺术的定义时,也不会忘记为我们讲上两个冷笑话的昆德拉。不是一高一矮的两个背影——作为法国二战英雄的诗人勒内·夏尔与因赞同过纳粹主张而饱受争议的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就是布莱希特遭人“举证”(是在他入殓后三十年!)的体臭,再不就是曾经迷恋法国超现实主义领袖布勒东的海地共产党诗人。这多少让还不能够完全沉迷于后现代碎片置一切于不顾的我们有些无法接受。然而,我们不是不知道,所有的冷笑话都指向一个真相,那就是,小说如果是存在的探测器,它就不应该,也不会受到其他因素的左右。所有的冷笑话,恰恰是小说之外的。

袁筱一/文

编辑/韩世容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