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名员工被警方带离 永雄集团宣布停业背后 谭曼和他的“催收帝国”何去何从?
成都商报 2023-06-16 13:31

20年来,谭曼一直试图为他的催收事业披上一件合法的外衣。他发表论文,组织论坛,开设学院,出版书籍,多次试图成立催收行业协会,凡此种种,都是为他的“催收帝国”正名。

近期,谭曼创办的永雄集团发布《告全体员工书》称,自4月以来,集团湖南地区4家子公司共179名员工被安徽警方跨省执法带离,该事件使得永雄集团人心惶惶,催收行业风声鹤唳,作为国内最大“催收公司”的永雄集团宣布“停业”。

这一纸公告,也让谭曼及他的“催收帝国”,曝光在了公众面前。

谭曼认为,作为第三方机构,催收公司作为银行等金融机构有效处置不良资产的重要力量,“效率高、成本低”,已然成为国内消费贷市场迅猛发展背景下的“债务医生”或“信用医生”。正是在这种理念的加持下,谭曼创办的永雄集团得以在全国“开疆拓土”,三年前其业务就已遍布全国。

另一方面,在其论文及专著中,谭曼并不讳谈债务催收行业的尴尬处境。他承认,行业的一些行为已经异化甚至触犯法律,且“造成一般公众的关切与恐慌”。他认为舆论对催收行业存在偏见。

“催收版图”遍布全国

招催收员以法学专业优先

无论是湘潭大学信用风险管理学院,还是位于长沙的湖南永雄资产管理集团有限公司总部,抑或湖南娄底新化县的湖南卫成信用风险管理有限公司大楼,均能看到一句显眼的口号:让世界没有挽不回的诚信。

谭曼是湘潭大学信用风险管理学院的创始人及首任院长、湖南永雄资产管理集团有限公司的创始人及现任总裁,以及湖南卫成信用风险管理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

卫成公司是永雄集团的全资子公司,公司一员工告诉成都商报-红星新闻记者,5月底该公司就已暂停上班,具体复工时间不明。新化县一名多次接送该单位员工上下班的司机介绍,卫成公司的员工多是外地的青年男女,有四五百名。

公开信息显示,卫成公司与永雄集团不分彼此。卫成公司的招聘信息将催收员描述为“资产岗位员”,要求该岗位员工能言善辩,细心耐心,“有改变世界的决心和勇气”。还必须无不良征信记录,大专以上学历,法学专业优先。

“资产管理员”主要负责信用卡逾期账户管理,通过电话或信函等方式进行信用卡催收,登记催收情况,获取及更新与催收对象相关的资料信息。在薪酬上,卫成公司采取2500元+人才引进奖,即凡引进资产管理员入职转正,首位每月增加基础薪酬500元,第二位起每月增加基础薪酬200元,上不封顶。

据此前卫成公司外墙公告,永雄集团分公司已覆盖全国37个主要城市。据其规划,在2020年,永雄集团就要实现全国“百家分公司”布局。

曾多次与家乡政府合作

还曾多次计划融资上市

长沙岳麓区的永雄集团总部一楼大堂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牌匾,其中,湖南娄底新化县官方给永雄集团颁发了2021年度“纳税单位突出贡献二等奖”。

新化县人民政府与卫成公司首次合作签约时间为2017年。当地与卫成公司还就“乡贤助力 万企兴村”等帮扶项目多次联盟。

据媒体披露,早在2015年,永雄集团曾计划登陆新三板,后无果而终。

2019年10月,永雄集团曾向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提交IPO招股书,计划在纽交所IPO上市,定位为消费者债务催收商业服务提供商,募资不超过2亿美元。不过同年11月,永雄集团临时改变上市计划,申请撤回IPO。

今年1月,谭曼再次谈到上市融资计划。在年度总结表彰大会上,谭曼提到,2022年永雄集团实现营收8亿元,2023年拟实现人员规模稳定1万人以上、年营收10亿元以上目标。

就近期永雄集团遭遇的风暴,新化县官方回复成都商报-红星新闻记者,警方正对卫成公司的相关情况进行核查,相关事项不方便回应。一名与卫成公司员工存在业务往来的当地人介绍,日前他曾带领一支暗访组,到过谭曼的出生地新化县上梅镇枫林街道接龙村。

而在接龙村,谭曼被视作乡贤一般的存在。在这里,谭曼及其集团、公司捐资建学,并为村里安了路灯,取名“谭曼亮化工程”。

谭曼及永雄集团还是枫林街道接龙学校的捐资人。学校背后有一个“花果山”庄园,挂名“新化卫成农业科技有限公司”及“湖南卫成花果山拓展休闲基地”,内有豪华别墅一栋。邻居介绍,别墅目前由谭曼的老母亲居住,谭曼派专人照顾。

自诩为“债务医生”

试图用办学院等为催收正名

接龙学校的公告栏称,1995年,谭曼以新化县文科第一名的成绩考取湘潭大学法学院,毕业后成为法学博士、资深执业律师。

去年7月,永雄集团发布27分钟长片《永雄梦》,探寻了永雄集团的“前世今生”,以及谭曼“二十周年创业史”。2002年6月,谭曼入职广东天伦律师事务所,成为国内最早从事个贷清收法律服务的专家律师之一,并创造出一套涵盖电话、上门、谈判、诉讼的个贷清收法律服务新模式。

2003年10月,谭曼出任广东信孚律师事务所金融服务部部长,“从零开始组建团队”,着手实现公司化运营模式。2005年2月,谭曼创办佛山市天曼投资咨询有限公司,主要从事车贷清收法律服务。

在论文《中国债务催收行业的机遇、挑战及其治理》及专著《中国债务催收行业立法研究》中,谭曼表示,债务催收行业在助力金融机构实现债权、挽回债务人信用等贡献巨大,因此被誉为“债务医生”和“信用医生”。

2018年,永雄集团还宣布与杭州一家科技公司合作,利用大数据系统平台实现自动搜索和抓取,最大可能对债务人信息进行修复,对每个债务人进行AI画像。

湖南邵阳人高平被催债人常年骚扰,他告诉记者,因生意经营不善拖欠了银行及网贷平台资金,曾一天接到近80个电话,包括机器人电话。这些电话多为虚拟号码,显示来自全国各地,“其中就有永雄集团的催债人”。而永雄集团被舆论关注后,其骚扰电话也突然变少。

在专著及论文,谭曼并不忌讳谈论债务催收行业的尴尬处境或手段畸形。他承认,行业的一些行为已经异化,且“造成一般公众的关切与恐慌”。两个方面的原因导致催收行业的异化,首先,对于恶意不还欠款的人,对其造成的心理压力或者恐惧越大,催收效果越明显;其次,委外催收的获利来源与其绩效密切相关,金融机构通过定期评比各委外机构的催收绩效,使得催收机构承受着来自金融机构的压力,这就使其更倾向于采取游走于法律边缘的不当催收行为。

谭曼称,一些不当催收行为甚至演变为刑事案件。一些催债人将债务人强行带至他处施以凌辱,或不法恐吓其家属,或至债务人的居住、工作场所喷洒油漆或涂鸦、悬挂布条,干扰第三人生活。

为规范、引领催收行业或为催收行业正名,谭曼与湘潭大学于2017年共建了全国首家信用风险管理学院,其集团还出资建设“永雄楼”,他本人出任首任院长。

谭曼及永雄集团还多次赞助组织“信用法治·韶山论坛”。他提到,2017年3月,国内20余家知名债务催收机构拟在北京成立“中国消费信贷催收行业协会”,但因种种原因未能成立,拟通过的《中国消费信贷催收机构行业自律公约》亦不了了之。

与此同时,永雄集团近年来因催收事件多次陷入舆论的风口浪尖。

尽管永雄在招股书中透露其“催收秘诀”,是通过远程方式(例如电话和短信)或远程收款提供催收服务,以避免与债务人潜在的肢体冲突,但仍然绕不开“暴力催收”的舆论漩涡。记者注意到,截至5月25日,永雄集团在黑猫投诉平台的投诉量达到168件,其中不乏“暴力催收”“短信威胁”“电话轰炸”“爆通讯录”“骚扰他人”等投诉。此外,中国裁判文书网上的一则2018年判决书显示,永雄曾有员工催款时冒充欠款人发布恐怖信息获刑。

近年只跟大型金融机构合作

银监部门近期已对外包催收事项进行摸排

谭曼认为,现在债务催收行业与传统意义上的民间催收截然不同,是指第三方债务催收机构受金融机构等合法债权人的委托,在保障债务人权利的基础上,通过谈判、和解与调解等非诉讼方式,依法合规地向债务人催收合法债务的新兴行业。

湖南某地区某分行行长告诉记者,近年永雄集团在湖南“越做越强”,且“只跟大型金融机构合作”。永雄集团曾在其招股书中提到,该公司的合作客户主要有商业银行及消费金融公司,其中就包括中国最大的10家银行中的7家。

今年5月15日,中国互联网金融协会召开工作会,介绍了《互联网金融个人网络消费信贷贷后催收风控指引》国家标准的研制工作,其中对金融机构和第三方催收机构的权限做出明确要求。例如,监管要求第三方催收机构应加强催收人员管理,具有明确的催收工作管理部门并指定一名高级管理人员负责管理催收工作;对债务人及其担保人、连带责任人等相关当事人催收,不应对无关第三人催收;要求催收人员提供无犯罪记录证明、无不良信用记录证明并签署个人信息安全保密协议。

湖南当地金融界人士介绍,近期当地银监部门已对各银行就外包催收事项进行摸排。公开信息显示,永雄集团曾获得招商银行2017年度“贷后委外臻葵花奖”,对双方合作事项,招商银行长沙分行办公室主任胡凯称,相关事项不便透露。

承认催收行业乱象丛生

其“告员工书”被指具要挟味道

谭曼承认,催收行业的乱象丛生,“行业缺乏诸如门槛等导致催收行业鱼龙混杂,催收机构地位不明缺乏执业权利,内部竞争失序导致催收行业畸形发展。”谭曼还希望催收行业能够立法,并将自己起草的《债务催收管理条例(立法建议稿)》收入《中国债务催收行业立法研究》一书中。

与谭曼相熟的一名前员工介绍,谭曼的灰色催收事业之所以在长沙越做越大,是因为2016年5月起,湖南一些地市的工商部门,允许公司的经营范围登记为“代收代缴欠款服务”或“受债权人委托提供信用卡催收服务”。“谭曼认为这是一个信号,即催收不再属于非法经营,他很快就把公司壮大。但到2021年11月,《中华人民共和国个人信息保护法》颁布实施,谭曼又面临新的困境。”

今年4月至5月,永雄集团4家子公司179名员工被安徽警察调查,该集团因此发布了《告全体员工书》,自称是“没有法律保护情况下的牺牲品”。

那则引发巨大风暴的《告全体员工书》中,永雄集团称,“我们虽然不敢说数千名员工个个没有问题,但我们敢说个别员工的违规违法问题仅仅是个人的问题,绝不是有组织的集团行为。永雄虽然艰难生存于舆论的灰色地带,但始终稳步运行在法律的底线之上。”

接近谭曼的人士告诉记者,永雄集团的通告被认为颇有要挟味道,是一种“鱼死网破的博弈”。

永雄集团很快撤除了前述通告。“催收帝国”何去何从,永雄集团及其创始人谭曼始终没作出任何回应。近半个月来,成都商报-红星新闻记者多次拨打谭曼的两个手机号,传来的始终是单调的彩铃声。

文/刘木木

编辑/倪家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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