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在直播间要个公道，来家人们给我扣个公道……日本进口的高货面膜，我们全给它送完！”近日，一位女主播在电商平台直播间内称，因遭到婆婆家暴，要在直播间以亏本的价格卖掉婆家的化妆品货品，原价3000多元的日本面膜只售29块9。不过，北京青年报记者发现，这款面膜在其他店铺售价甚至只要18元，“原价3000元”的情况并不存在。
据调查，现在不少网红和明星都流行“演戏式带货”，有的称“报错价格”让消费者自以为占了便宜，有的让老人卖惨带货，但最终被证实夸大事实，还有的虚构事实带货梭子蟹被政府部门处罚。专家分析表示，直播带货过于内卷，不少商家想出了这种比较“low”的方式吸引流量，这种做法从道德上来说不符合社会价值观。并且虚构原价的做法涉嫌虚假宣传，平台和监管部门应当予以管理和处罚。
女子直播间称遭婆婆家暴
直播带货要“让婆家亏光”
在某电商平台直播间内，一名女主播对着镜头讲述自己的遭遇：“我只想在直播间要个公道，来家人们给我扣个公道。今天我的货也不卖了，我好好来讲讲她是怎么对我的。”她说，自己怀孕7个月的时候，就被婆婆嫌弃怀的是个女儿，被迫“推掉”孩子，孩子本可以活下来的，但因为患病婆婆不予治疗，最终失去了孩子。
直播中，画外音一个疑似为女主播弟弟的男子大喊“这个疯女人（指婆婆）投诉我们，说我们价格过低，扰乱其他商家市场价格。”此时女主播继续说道：“我们全给它送完，日本进口的高货。”接着，她就开始了直播带货，“每天晚上用一支，第二天早上直接去洗……”但在带货过程中，依然不断提起婆婆，“这种人她以后是要遭报应的，就因为我没有领结婚证，她就这样对我。”随后继续带货：“看好了，每一贴，晚上去用，用完早上把它洗掉，你的脸就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的睡眠面膜……29块9两盒我送给大家，也不会留给她的。”
这时旁边的一位疑似为婆婆的声音叫嚷着“你是不是疯了？29块9，这不能乱来啊”，两人还有推搡的肢体冲突。女主播继续说道：“这样一盒产品，原价是卖到3000多块钱的。”婆婆继续说：“你也知道是3000多一盒啊，这里面都是活酵母啊！”女主播说：“给我去抢它，一单都不要给这种人留。”在随后的过程中，两人在直播间内不断发生争吵和肢体冲突。
不少网友纷纷在弹幕中留言说：“假的”“天天这样累不累呀？”但也有观众说：“xx（女主播）坚强，支持你”“跟你婆婆拼了”等。
北青报记者注意到，她带货的商品名显示均非标准的商品名，而是一些“代号”，比如“C13”“X71”等。
北青报记者在电商平台搜索看到，女主播手中拿着的这款“NTD熬夜面膜”，在网上多家店铺有售，“女主播所说的原价3000多元”的价格并不存在，贵些的卖100多元，便宜的甚至只要18元，比女主播卖得价格还低。
据旗舰店客服介绍，该商品并非日本进口，而是原料来自日本，授权中国工厂生产，不算“进口货”。
“根据法律规定，经营者对其商品的性能、功能、质量、销售状况、用户评价、曾获荣誉等作虚假或者引人误解的商业宣传，欺骗、误导消费者的行为就是虚假宣传”，上海澜亭律师事务所张耀律师告诉北青报记者。
张耀表示，在这场精心编织的“苦情戏”中，主播反复提及“原件几千元，现在只要几十元”、“让婆家亏光”的话术以及肢体冲突的编排，就是对商品的价格、销售状况做出的虚假商业宣传；其中提及商品中“都是活酵母”的对话，如果并不属实，便是对商品性能、功能、质量的虚假商业宣传。类似“炒作式”直播无疑构成了虚假宣传，违反了我国《反不正当竞争法》等法律规定，相关部门可以对其处以二十万元以上一百万元以下的罚款；情节严重的，处一百万元以上二百万元以下的罚款，可以吊销营业执照。
炒作演戏式直播带货失实
明星农民等各有套路
北青报记者发现，类似的“炒作演戏”式直播带货，近年来并不少见。比如一位网红，在直播间说一块手表原价有1000多元，最终在直播过程中不断以砍价、发福利的名义，最终降到300多元，不少上了年纪的消费者纷纷掏钱购买。谁知，这块手表只值20多元，主播一场直播就赚了上百万元。虽然该主播最终被投诉封号，但是，消费者的损失并未被退回。
还有不少主播以“说错价格”为由，让消费者以为占到了大便宜，纷纷下单抢购，殊不知该商品实际价格就是这个“错误价格”，包括张纪中、曹颖、郭珊珊等主播以及多个平台网红主播都曾在直播间上演过这一幕。
还有的演员也在直播中做起了老本行——演戏，近日一对演员夫妻在直播间吵起了架，女方表示还要去离婚，生气作关直播样，但仍然不忘直播带货。这一幕随后引发观众吐槽：“哪有人一边吵架一边带货的？”
不少观众反映，类似的剧本带货早已蔓延至农村，目前网络上就有不少来自农村的老年人进行“卖惨带货”。比如曾在一个场景中，此前有老人以“苹果滞销”对山西临猗的苹果进行电商营销，网友发现，同一个人甚至还在平台同时进行“鲜笋滞销”“菠萝滞销”“蜜橘滞销”等多个营销。然而很快山西运城临猗县政府发布一则针对“临猗苹果滞销”不当营销方式的声明。该声明称，近期，多个电商平台发布了“临猗苹果滞销”的营销策划，利用打“悲情牌”方式营销临猗苹果，这给运城果业的整体品牌形象造成了严重影响。经全面深入查证，该信息内容有诸多夸大失实之处。
而有MCN机构指出，许多带货直播并非老人本意，有的音画不对位、剪切痕迹严重，还有的MCN还会专门去偏远机构寻找合适的老人。此前新华每日电讯就曾报道，不少“老果农滞销”的短视频无论画面、声音都是拼凑的，“滞销”也是无中生有。这类“卖惨带货”背后更是有一条产业链，打着助农的幌子，从演员到剧本、制作到推广都充满了“营销套路”。
海豚社创始人、消费专家李成东表示：“这种做法从本质上来讲还是流量平台太内卷了，这种类似的情况还有很多，主播们为了吸引流量，吸引眼球，不择手段。”
那么，这样的营销手段平台应该负责吗？李成东认为，“我觉得跟平台可能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只是因为有些人可以创造出更好的内容，有的人只能做这种比较‘low’的内容去吸引眼球。但是我认为，平台应该要有类似的一些规则处罚和限制，比如用户举报了这种虚假的骗人的信息，那平台应该可以封号。因为如果平台置之不管的话，可能类似的内容会越来越多。”
北青报记者看到，近两年有平台也曾以“演戏、炒作、卖惨”为由，处理了相关违规直播间446个，封禁违规账号33个，其中不乏10个百万粉丝主播。
主播罔顾事实将被处罚
专家建议平台应及时跟进治理
此前就有主播因为在直播间信口开河、言辞夸张，被相关行政部门做出处罚。近日浙江省舟山市市场监管局普陀分局对网络主播违法违规直播叫卖梭子蟹的行为重拳出击。
今年8月份，舟山市执法人员发现舟山国际水产城一主播在其直播间用“我爸说了，只要你娶了我，后面所有的船都是你的！”“原产地的野生梭子蟹，价格便宜到让你怀疑人生！”“1块！1块就1块！想要吗？想要来我直播间，1箱只赚你1块！”等话术进行虚假宣传，该分局执法人员立即对此进行立案调查。经查，该主播的行为涉嫌违反《广告法》第二十八条第二款第（二）项有关规定，普陀分局近日对该主播送达了处罚决定书，责令其停止发布违法广告，消除影响，并处罚款4万元。
中国法学会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研究会副秘书长陈音江认为，这种宣传通过诋毁、谩骂或其它手段，涉嫌违反公序良俗和社会良好风尚，还可能存在虚假宣传的问题、《广告法》也明确规定，广告不得妨碍社会公共秩序或者违背社会良好风尚，不得含有淫秽、色情、赌博、迷信、恐怖、暴力的内容。《网络直播营销管理办法（试行）》第三条规定，从事网络直播营销活动，应当遵守法律法规，遵循公序良俗，遵守商业道德，坚持正确导向，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营造良好网络生态。直播间运营者、直播营销人员从事网络直播营销活动，应当遵守法律法规和国家有关规定，遵循社会公序良俗，真实、准确、全面地发布商品或服务信息，不得有骚扰、诋毁、谩骂及恐吓他人的行为。
北京国际商贸中心研究基地首席专家赖阳对北青报记者表示：“这样的现象，不仅是现在网上有，其实原来线下就一直有。只能说，线上出现的各种现象，都是线下现象在网上的延伸，所以这些问题，是跟经营者本身的观念、他的意识和经营模式理念有关。”
赖阳认为，对于这种情况，一方面，如果涉嫌欺诈的话，那么就应该加强相关的监管，“如果本来不值那么多钱，主播虚构原价，本身是属于欺诈的，就应该由法律来管的。”另一方面，消费者在一段时间后，实际上也很容易鉴别这种现象，“这个东西炒作一次，别人有可能上当受骗，但是你不可能成为一个企业持续经营的基础”。
对于平台的责任，赖阳认为，现在好多新现象层出不穷，平台措施的出台有一定滞后性，但是这并不能使平台免责。对于这种在直播中出现的新现象，平台需要出台相应监管措施，加强对各种各样商业欺诈行为的监管和处罚的力度，必要时还可以去追查。因为直播都是有录像的，可以进行事后追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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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温婧
编辑/樊宏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