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汕内衣的“破”与“立”
21世纪经济报道 2021-12-25 14:06

走在汕头市陈店镇的内衣文化创意街区,随处可见来往的车辆。作为中国内衣名镇,内衣产业占据该镇GDP总量60%以上,并已形成颇具规模的产业集群,凡内衣文胸生产所涉及的所有工序配件,均能在陈店就地取材。

从地理位置上看,陈店镇地处广东省汕头市潮南区,汕头作为知名侨乡,是最早对外开放的经济特区之一,这里拥有全国最大的内衣家居服产业带。据潮南区工信局数据显示,光是潮南区,每年就会生产出超过10亿件内衣家居服装销往全球各地。

由于起步较早、产能大、产业链完整,潮汕内衣产业一直保持着较高的发展增速,汕头甚至成为全球内衣家居服制造中心。但近两年,人工、原材料成本不断上涨,叠加疫情、消费换代、渠道变迁等多重因素的影响,潮汕内衣产业进入了发展瓶颈。

“目前这边整个行业的开工率不到60%!”从事内衣及家居服生产多年的吴文松不无感叹地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说道。据了解,前几年市场环境好的时候,吴文松的工厂一年产值接近2个亿,甚至还有自己的品牌,但如今不仅要面对疫情带来的不确定性,还要应对不断上涨的成本带来的挑战。

事实上,吴文松的工厂在潮南区已经算是头部企业,那些中小型工厂更是苦不堪言,部分甚至早已在这一轮洗牌中退出市场。

出路在哪?这也是汕头市峰德实业有限公司董事长唐奕文近年经常问自己的一个问题。在她看来,制造业从前的成本优势不复存在,现在已经变成微利时代。“因此我们要做产业升级,引进自动化设备和数字化管理,通过标准化、专业化、数字化的管理提升我们的核心竞争力。”

当下,潮汕内衣产业正加快从加工制造到智造、创造的跨越,通过产品技术、生产管理、产业、营销等多方面的创新,探寻转型升级之路。

“滞涨”与洗牌

我国女性内衣的市场规模和需求增速在2017年达到顶峰后开始缓慢下滑。智研咨询数据显示,2017年我国女性内衣的市场规模和需求增速分别为7.73%、20.03%,到了2020年该数值已经下降为1.14%、2.62%。再加上疫情的冲击,国内内衣市场面临大考,在潮汕做内衣生产的众多中小企业甚至陷入生存危机。

都市丽人供应链副总裁肖伟告诉记者,近几年国际石油价格不断上涨,导致化工产品的价格也大幅攀升,如氨纶等内衣原材料的价格也迎来了一次又一次的涨价。以氨纶为例,疫情前大概是2.7万元一吨,现在已经飙升到近8万元一吨。“最近两年因为市场急剧波动,一些原材料成本涨幅甚至达到200%-300%。”

与此同时,作为内衣主要原材料的纱、布产量近年却呈现出整体下降的趋势。据统计,2019年我国纱、布产量分别为2827.16万吨、555.19亿米,与上一年比均有所下降。2020年,受疫情的影响,产量下降更为明显。过去一年里,作为服饰企业最重要的原料棉花价格更是上涨近76%。

“这两年市场很难做,品牌都做得很痛苦。”肖伟进一步表示,在原材料价格上涨的情况下,企业最担心的就是“滞涨”——上游原材料涨得厉害,但终端价格却涨不起来。不幸的是,“滞涨”已经在内衣行业出现。

据了解,经过前几年一窝蜂发展,内衣行业出现了产能过剩,社会库存量居高,导致终端价格难以提升。

在肖伟看来,出现“滞涨”危机的核心点在于库存。“因为中间有足够的原材料或成品的库存,所以延续反应会比较慢。如果库存是比较良性的,整个市场也会处于良性的状态,上游原材料成本上涨,下游终端也会跟着上涨。”

伴随着内衣行业竞争的进一步加剧,不少潮汕内衣生产企业都面临着库存之“困”。巨额的库存不仅吞噬了现金流,企业还要面对高额的储存和运输成本。久而久之,库存更难转化,产品的终端价格也变得越来越低。

这两年,在潮汕已经有不少内衣相关企业关门倒闭,大部分都是抗风险能力较差的中小企业,老板跑路、拖欠工资的新闻时见报端。“目前内衣行业正在经历一场大洗牌,很多小品牌已经关掉了。”肖伟说。

上下游抱团

12月17日,陈店镇北新工业园的广东汉亨实业有限公司内,生产车间里大大小小的自动化机器正在高速运转,机械声轰鸣,一名工人正在来回走动,控制着十多台生产设备的运行。

不久前,汉亨实业与都市丽人签订战略联盟合作协议,计划从产品开发、供应链管理、资本管理、行业创新等四个方面进行协作。“产业联盟是为了与有竞争力的供应商进行深度合作和捆绑,来降低双方成本压力。”肖伟如是告诉记者。

当原材料价格上涨时,产业联盟将通过上下游共同研究与准备,冲抵价格上涨的风险。肖伟举例道,“比如说在春节前,我们就预估年后的材料可能会上涨,就会让原材料商提前准备一些材料。与此同时,通过对销售数据进行分析,我们发现其实80%的生意都来自于某些原料,于是我们就把余下的其他材料砍掉,聚焦于主材料以及核心材料。”

通过这种捆绑与深度合作,一方面可以让品牌商与工厂共同消化原料成本,另一方面又能为工厂带来订单,保障开工率。广东亨瑞织造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吴文松告诉记者,借助这种合作,其工厂今年的产能大概可以去到八成左右,高于行业平均的六成。

在他看来,面对原材料的通胀压力,需要上下游企业鼎立合作才能共度维艰。“不管是品牌商还是工厂、上游供应链,我们都需要携手面对市场挑战,大家各自放弃一点毛利空间,共同把成本压下来。”

当供应商面临资金困难时,品牌方也会给予一定资金支持及订单上的倾斜。据肖伟透露,过去两年都市丽人已投入1.8亿元到供应链的改造中。通过增加对新技术、智能化设备的投入,减少对人工的依赖,从而提高生产效率及快速反应能力。

吴文松表示,在自动化改造前,工厂的一个车间一般需要300到400个工人,如今这个数字已经减少到了200。

数字化探索

在距离亨瑞织造不到500米的汕头市峰德实业有限公司生产车间内,此时各个生产组正在制定今天的生产目标。

这种名为“大部屋”的管理方式,是该工厂一次数字化管理尝试。在肖伟看来,目标管理对人的约束力很强,过往没有办法即时跟踪产量,员工没有完成工作时只能加班,实际上这种低效的加班也需要成本。

“现在通过这种方式可以每个小时甚至每半个小时跟踪员工的产量,快速了解员工完成程度与完成质量。这种目标的达成与对目标的管理是非常重要的。”肖伟补充道,“如果无法达成既定目标,是一种损失,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就是成本,就是效益。”

记者在峰德实业生产车间的显示屏上看到,文胸A车间、文胸B车间、文胸C车间生产组后面标注了生产周目标、月目标、今日目标。除此之外,还有客户满意得分、每月效率/品质等看板。峰德实业董事长唐奕文表示,这种细节化管理可以根据制定的目标分析生产过程中出现的问题,以便迅速调整。

据了解,在生产过程中,峰德实业会提前三个月制定计划排期,根据客户规定的交货期,计划上线,材料到达的时间。唐奕文告诉记者,在实行精益化管理之后,目前工厂的交货周期已实现全部可控。

今年9月,汕头明确提出要坚定不移走“工业立市、产业强市”之路。依托汕头纺织服装的优势,潮南区政府出台了一系列政策推动企业转型升级。当地政府设立了高新技术企业培育库,对入库企业每家给予5万元的补助。与此同时,对符合国家和省市产业政策的企业技术改造项目奖补,奖补额度高达50万元。

吴文松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契机,接下来三年我们可能会再投入建造3万多平方米工厂,建设成一个智能制造的企业。”

总的来说,潮汕内衣企业的转型形势一路向好,但转型过程中仍难免存在不少问题。比如说,规模化、标准化生产虽暂时缓解了用工难的问题,但内衣生产企业难以避免工人流失的问题,“用工荒”问题依然存在。

随着人口老龄化的进一步加剧,国内企业生产的人口红利消失已成为一个不争的事实。上一代劳动人口逐渐老去,新一代年轻人对工作环境的要求越来越高,选择去工厂工作的年轻人越来越少。记者在潮南区多个地方都看到“高薪招聘熟手技工”的小广告就是一个例证。

据了解,目前一个内衣工厂普通车间的工人平均工资大约为6000元,若是车板工(做样衣的工人),其工资可以去到1万元以上,高的甚至可以到1.2万元每个月,但仍然不容易招到合适的人。

在唐奕文看来,服装企业的智能化改造进程比较慢,因为很多工序仍需要人手操作,高程度的自动化目前难以实现。吴文松对此也表示赞同,“有些产品的领子有长有短,还有绣花的领子,这些只能依靠人工,没有办法完全自动化。”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也许,对于潮汕内衣产业而言,要实现跨越式的升级,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但转变已经开始。

来源/21世纪经济报道

编辑/樊宏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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