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花笺,古代书信最富于特色的载体
领读文化 2021-11-27 21:00

笺的本意,指狭而小的竹片。在纸张出现之前,人们以竹简作为书写载体,遇到需要标识的地方,就用这种小竹笺系在简策上,以后被借指一种精美的小幅纸张,供文人墨客写信或题诗之用,俗称信笺、诗笺。由于笺纸多印制精美,又有花笺、彩笺、锦笺之美誉。《笺事:花笺信札及其他》旨在介绍书札的收藏与欣赏,所以先从古代书信最富于特色的载体——花笺说起。

花笺很可能肇始于南朝。南朝文学家徐陵在《玉台新咏序》中,曾提到以“河北胶东之纸”制作的“五色花笺”。梁江洪有《为传建康咏红笺诗》:“杂彩何足奇,唯红偏作可。灼烁类蕖开,轻明似霞破。镂质卷芳脂,裁花承百和。且传别离心,复是相思里。不值情牵人,岂识风流座。”于彩笺中尤推重红笺。《南史·后主纪》载,陈后主君臣宴会,先命张丽华等八妃嫔“襞彩笺制五言诗”。只是没有实物可供验证。也有人认为笺纸的出现可能早到东晋,宋代高承在《事物纪原》中说,“《桓玄伪事》曰:玄令平淮作青赤缥桃花纸。又石季龙写诏用五色纸。盖笺纸之制也,此疑其起也。”桓玄是东晋后期将领,篡晋自立,石季龙是十六国后赵皇帝,更早于桓玄几十年。不过当时尚没有花笺之名。

到唐代,花笺已在诗人墨客中流行。“花笺一何荣,七字谁曾许”(欧阳询),“应笑病来惭满愿,花笺好作断肠文”(皮日休),“金屋瑶筐开宝胜,花笺彩笔颂春椒”(崔日用),“花笺制叶寄郎边,的的寻鱼为妾传”(晁采),《全唐诗》中涉及花笺的诗句甚多。近人黄濬在《花随人圣庵摭忆》中说花笺:“至唐始粲然大备,段成式自制云蓝纸以赠温飞卿。韦陟以五彩笺为书记,使侍妾主之。李峤咏纸诗:‘云飞锦绮落,花发缥红披。’杨巨源酬崔驸马惠笺诗:‘浮碧空从天上得,殷红应自日边来。’皆是唐人尚杂色彩笺之证。”

唐代女诗人薛涛晚年隐居成都浣花溪畔,溪水宜造纸,当地人多以此为业。薛涛因喜写小诗,嫌市间笺纸面幅过大,又生性爱红,乃请工匠专门制作“深红小彩笺”,“裁书共吟,献酬贤杰”,遂风行一时,流传后世,人称“薛涛笺”。(图1成都望江楼公园雕印薛涛笺)薛涛所制深红彩笺,为人所喜,传说纷纭,后世仿制不断。五代十国时的前蜀皇帝王衍,曾以霞光笺赏赐臣下,后人以为即薛涛笺一类。南宋范成大也颇爱并看重这种红笺,但因它是用胭脂染色,虽然靡丽,却难以持久,尤其经过梅雨季节的湿热,便“色败萎黄”,使范公引为恨事。郑振铎先生在《插图本中国文学史》中,说薛涛“好制松花小笺”,或者就因为所见是这种褪了色的薛涛笺。至明代宋应星《天工开物》中指薛涛笺以“芙蓉皮为料煮糜,入芙蓉花末汁”,恐怕未必是唐代的本事了。

图1 成都望江楼公园雕印薛涛笺

彩笺之外,还有一种鱼子笺。陆龟蒙、皮日休都有谢人赠鱼笺诗,形容它“捣成霜粒细鳞鳞”“指下冰蚕子欲飞”,大约是白纸经砑压而形成鱼子纹。北宋朱长文《墨池编》中记载,“又以绢布,先以面浆胶令劲,隐出其文者,谓之鱼子笺,又谓之鱼卵笺”,或者就是用这浆硬的绢布作为砑板。王稼句先生《看书琐记二集》中有一篇《苏州粉笺美如花》,记唐、宋花笺掌故甚丰,有兴趣的朋友可以一读。

宋人米芾《评纸帖》中,赞扬“纸细无如川纸”。元人费著专门写了一部《蜀笺谱》,说到蜀中的笺纸名目,“有玉板,有贡余,有经屑,有表光”,所用原料各不相同。笺纸“以人得名”的,除薛涛笺之外,还有谢公笺,为黄庭坚的岳父谢景初所创制,“有十色笺:深红、粉红、杏红、明黄、深青、浅青、深绿、浅绿、铜绿、浅云”。其实唐人韩浦已有诗写道“十样蛮笺出益州,寄来新自浣花头”,看来谢氏“十色笺”当是有所本的。一九八〇年成都望江楼公园曾雕印《薛涛笺》函一种,多取花鸟图案。(图2成都望江楼公园制《薛涛笺》函)近年西泠印社印制有《十色薛涛笺》。

图2 成都望江楼公园制《薛涛笺》函

与米芾同时代的苏轼、黄庭坚、梅尧臣、陈师道等人诗集中,多有向人索纸、谢人赠笺之作,足见讲究诗笺成为文人时尚。而笺纸名色,又有碧云春树笺、龙凤笺、团花笺、金花笺等。周邦彦词中有句“更花管云笺,犹写寄情旧曲”,后人释为云状花纹的笺纸。不过这种种印花,很可能并非色印,而是砑印。宋陶穀《清异录》中记载:“姚子侄善造五色笺,光紧精华。砑纸板乃沉香,刻山水、林木、折枝、花果、狮凤、虫鱼、寿星、八仙、钟鼎文,幅幅不同,文缕奇细,号砑光小本。”姚是五代时长安人,历事后梁、后唐、后晋三朝,居官碌碌无为,而子侄辈乃有财力为此新奇。砑花之法,是先在木版上雕出阴线图案,覆以薄而韧的彩色笺纸,然后以木棍或石蜡在纸背磨砑,使纸上产生凸出花纹。砑纸版用沉香木,取其坚硬,不易变形。

这种砑花之法,实为后世拱花工艺的先声,而且直到晚清仍有应用。

元代流行的蜀笺,还有百韵笺,面幅较常见笺纸宽得多,“可以写诗百韵”,常见二百句,至少是一千字;青白笺,“背青面白”;“学士笺,长不满尺;小学士笺,又半之”。薛涛笺大约要算最小巧的一种。蜀笺似都是单色彩笺,只有“仿姑苏杂色粉纸”的假苏笺,则“印金银花于上”。 明人屠隆《纸墨笔砚笺》中,也说到江南的绍兴在元代除生产彩色粉笺、蜡笺、黄笺、罗纹笺外,还有“花笺”。由此揣想,印花于笺之法,或先已流行于江南,方又传入四川。

图3 朴素笺

总体而言,直到明代中叶,笺纸的制作还是比较朴素的。(图3朴素笺)爱别出心裁的文人,往往在笺纸形状上做文章,如屠隆在《游具笺》中提到的一种叶笺,取自苏州产的罗纹笺纸,以蜡板砑出树叶纹,再剪成树叶形状,红色的剪为枫叶,绿色的剪为蕉叶,黄色的剪为贝叶,旅游时忽发诗兴,便写在这种叶笺上,让它随风飘扬,逐水浮沉,以为雅事。万历年间,宫廷内使用的是“细密洒金五色粉笺”,市面上则出现了“印金五色花笺”,而以“吴中无纹洒金笺纸为佳”。又有松江潭笺,“以荆川连纸,褙厚砑光,用蜡打各色花鸟,坚滑可类宋纸”。屠隆认真记录下了造金银印花笺和松花笺的方法,想必在当时尚属新鲜事物。这些笺纸,虽然富丽华贵,却谈不上典雅俊逸,流行也不算广。

选自《笺事:花笺信札及其他》作者:薛冰 出版社:台海出版社

来源:领读文化

编辑/韩世容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