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电影频道的选片往往让网友津津乐道，在赶上热点新闻或是特殊历史节点时，频道选片往往别有深意，比如东京奥运会中国拿下首金的那天，频道就把本来要放的电影改成了《夺冠》。

2017年10月24日是党的十九大闭幕的日子，那天晚上电影频道播了什么？一部建党95周年重点献礼影片，讲述毛泽东和陈云故事的《难忘的岁月》，这也是这部电影在电视上的首播。

2017年10月24日，电影《难忘的岁月》在电影频道首播

看到播出消息，时任陈云纪念馆党委书记、馆长的俆建平激动又意外。这部上海与湖南合拍的电影，出品方之一是潇湘电影集团有限公司，另一家出品方陈云纪念馆如今已是国家一级博物馆——徐建平是这部电影的出品人之一。在那个特殊节点，电影频道为何要选择这部电影放映？4年后，徐建平向记者讲述了影片拍摄背后的故事。

2014年11月11日，《难忘的岁月》首次策划会在上海陈云纪念馆举行

拍出来，就是全国第一个

纪念馆拍电影，并担任出品方，当时还是头一回。在很多人看来，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故事要从7年前说起。今年1月，上海“步入辉煌：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主题影展”的首个影展以《毛泽东与齐白石》开幕。2013年12月26日这部电影在上海特别献映时，纪念馆包车前往观看，俆建平被邀请上台发言。看完电影，他没有用准备好的发言稿，禁不住感慨，“电影艺术家真是了不起，毛泽东与齐白石历史上只见过一面，都能拍出这么感人的故事，毛泽东与陈云有40多年交情，能否也把他们的故事搬上大银幕？”

以为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台下的人都笑起来。徐建平才知道，自己“外行”了，拍电影，尤其是要把两位领袖人物同时搬上大银幕哪有这么简单？没人去拍，可能更多是因为没人拍得了。

那天，潇湘电影集团副总经理欧阳翀也在现场，把这句“外行”话听进去了。潇湘电影集团正是《毛泽东与齐白石》的出品方，他们一直在拍摄毛泽东相关的电影，发现展现毛泽东和陈云交往的这段故事还真是空白。徐建平的设想，和欧阳翀不谋而合。

但真说要合作拍摄时，又有一个难题摆在面前。钱从哪里来？“全国没有纪念馆拍过电影，纪念馆是非营利机构，由财政拨款；但拍电影算是投资行为，即便馆里有经费，也不能用。”思虑再三，徐建平还是决定试一试，他找到一家民营企业投资，并申报了上海市委宣传部文化专项，加上潇湘电影集团的出资，整部电影投资就解决了。“资金其实是最难的部分，卡住了其他纪念馆。第一关解决了，后面就可以推进了。”徐建平说。

毛泽东与陈云有40多年的交情，到底要拍哪一段？有人提议拍在遵义会议上，陈云坚定地站在毛泽东正确主张这一边，使他能够当选为政治局常委的故事，之后又到苏联向共产国际汇报，这的确很有意义，但拍摄这一段历史可能会涉及战争场面，还要到俄罗斯拍摄，以目前的成本预算吃不消。

“因为资金少，我们只能‘看菜吃饭’。”徐建平介绍，此前关于陈云的电影只有一部《风起云涌》，讲述他如何在新中国成立之初领导全国经济工作。而陈云在党史上的另一大贡献是党建工作，他在延安担任中央组织部部长7年，把党员从不到4万人发展到121万人，为我党储备了大量人才。

“不如就拍在延安的这段故事？”徐建平想起陈云曾说过，自己在延安时，在毛泽东指导下学习哲学，提出了“不唯上、不唯书、只唯实，交换、比较、反复”的座右铭。两人这段时期交往密切，利于展开故事，而且需要的资金不多。这一提议，经与时任潇湘电影集团党委书记、董事长周丕学商量，很快得到了剧组的认可。

一开始，电影用的名称是《毛泽东和陈云在延安》，后来改为《难忘的岁月》。

《难忘的岁月》导演史凤和（左一）在拍摄现场给演员说戏

请刘德华来演陈云？

拍一部有关陈云的电影，是悬在徐建平心中很久的心愿。上海市青浦区练塘镇是陈云的故乡，纪念馆就坐落在这个古色古香的千年小镇里，有着青石黛瓦的江南建筑特色。附近有一条沿水的老街，可以听评弹、品茶，坐船游览旖旎的水乡风光。

遗憾的是，许多人都不知道陈云是从这里走出的，徐建平有时候去外面上党课，问，“有谁知道陈云是哪里人？”台下竟没人举手。“很多老党员都不知道陈云于1937年在延安当过7年中央组织部部长，更不清楚他的重要贡献”，徐建平认为，大银幕对于宣传推广伟人业绩和传播党史教育是很好的平台和载体，这也是他一直想拍一部电影的原因。

定下《难忘的岁月》拍摄计划，要确立主创时，徐建平和周丕学不约而同想到一个名字，上海电影集团国家一级导演史凤和。史凤和曾与潇湘电影集团成功合作过《袁隆平》和《毛泽东与齐白石》两部影片，周丕学熟知他能执导小成本片子，也有编剧功力，连夜给他打了个很长的电话，亲切地问：“有没有兴趣第三次合作？”后来，史凤和回忆，这部影片是他电影创作生涯中“最难的一部”。在创作最困难的时候，周丕学和徐建平两位出品人分别送给他两句话“你办事，我放心”“我相信你”，让他对兼任影片导演和编剧有了信心。

在2014年11月11日的首次策划会上，双方达成共识，要把《难忘的岁月》创作成一部“有筋骨、有深度、有温度”，“既能在思想上、艺术上取得成功，又能在市场上受到欢迎”的主旋律影片。为了创作这部戏，史凤和住到纪念馆的招待所里有十几次，每天成堆地研究陈云的资料。手写的剧本改了七八稿，加起来可以用麻袋装。有好几次痛风发作站不起来，他就拿招待所里的长柄伞做拐杖。史导的夫人、上海电影家协会原秘书长葛燕萍全程参与影片的启动、完成及后续，策划组织、协调推进，被出品人称作“本片的总策划、总政委、总协调”，剧本里有一句感人的台词“还是延水甜”就是她加上去的，这是她在整理延安有关资料时的意外收获。

2015年11月29日，《难忘的岁月》出品人周丕学（左七）、制片人王震凤（右五）来剧组探班

剧本确定后，饰演两位伟人的演员一度成了难题。《毛泽东与齐白石》中，由唐国强饰演毛泽东，他的扮相已经得到普遍认可，又有合作经验，很快被列为第一人选。至于陈云，很多人觉得香港演员刘德华和他年轻时有些像。当时，剧组真的也和刘德华公司接洽过。

如果请唐国强演毛泽东、刘德华演陈云，估计片子还没上，网上话题热度已经有了，但出品人周丕学、徐建平都有顾虑，因为影片成本有限，可能付不起大明星的出场费。

人选探讨了一波又一波，史凤和是一位具有挑战意识的导演，大胆提出“用生不用熟”，认为上影演员剧团团长佟瑞欣化妆造型后可以演毛泽东。另一边，剧组演员副导演推荐青年演员刘冠翔（现名刘宇桥）和陈云有些形似，他曾经在《宝莲灯》中出演龙宫八太子而为观众熟知，正好有档期。时间紧张，徐建平还记得那天刘冠翔是半夜12点从外地赶到纪念馆的，立刻坐下来和编导等人讨论剧本。“第二天上午，我给他一个人开小灶，告诉他陈云在革命、建设和改革时期的重要贡献，以及他的性格特征，讲了大概近两个小时。”

下午，剧组把上影厂的化妆师请到纪念馆来，两位演员试妆造型后走出房间，众人惊讶，“真像！”佟瑞欣、刘冠翔两个人都是第一次饰演伟人，定妆造型和试拍片段送去电影局审核通过，并拿到家属签字的授权书，大家心里的一块石头算是落下了。

2015年8月7日，《难忘的岁月》首次出演伟人化妆造型活动在陈云纪念馆举行，出品人徐建平（左一）、陈云扮演者刘冠翔（左二）、毛泽东扮演者佟瑞欣（右二）、制片人欧阳翀（右一）合影

《难忘的岁月》作为故事片，需要重新塑造人物故事，史凤和以历史真实与艺术真实相结合的方式进行创作。他明白高视角来反映伟人，观众看了会觉得有距离，在这部戏里，他索性把视角往下移，通过点滴细节展现伟人的生活一面，更凸显他们身上的伟大精神。比如陈云有流鼻血的毛病，毛泽东掏出手帕帮他擦拭，体现出两人的深厚交情。陈云喜欢打乒乓球，于是设计了两位伟人打乒乓球的戏份，看似艺术性的闲笔，也在对白中带出了很多紧要事。

电影《难忘的岁月》剧照

电影在延安实景拍摄，窑洞都是真实的。只可惜时间已是冬天，延安的枣树叶子落尽，为了最佳画面呈现，剧组工作人员只得亲手一个个把枣粘到树枝上面，而结尾的一片绿意都是依靠特效做出来的。

在导演史凤和、执行制片人姚国铭、制片主任邝志伟等人的努力下，《难忘的岁月》总成本控制较好，演员也未收取高片酬，大部分经费用在了制作上。剧组在延安拍了一个月，提前15天关机，经过几个月的后期制作送审，赶上在建党95周年前夕上映。

电影宣传纪念馆之路可以走

2017年6月24日，《难忘的岁月》被列为中宣部、国家广电总局纪念建党95周年重点献礼影片，并荣登第十六届“华表奖”典礼重点影片推介。葛燕萍回忆，5年前的主旋律献礼片还没有商业大制作的概念，那一年入选的9部献礼电影片里，不少都是小成本故事片，而《难忘的岁月》是其中唯一一部由上海出品的。除了出品方陈云纪念馆，影片主创班底也主要来自上海，片名由上海青年书法家周延题写。“陈云在延安创造性的党建工作，发展120多万党员为新中国的建立奠定了坚实基础，把这段历史搬上银幕，宣传和推广好这部电影，是我们作为电影工作者的义务责任、使命担当。”葛燕萍说。

出席“华表奖”典礼的那一天，徐建平和影片主创一起到北京怀柔走了红毯，在背景板上签下名字，周围长短镜头对着他们狂闪，“好像一下子进入了电影圈，也享受了一把明星的感觉”。回忆起来，徐建平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国家电影最高奖项的重点推荐，也是唯一一次走红毯，让他觉得光荣和自豪。

剧组出席华表奖盛典

在拍摄期间，还创作了同名电影连环画和微电影《小镇情缘》，相当于电影衍生品推出。连环画《难忘的岁月》精选电影中的精彩画面，辅以生动文字讲述故事。作为首部毛泽东与陈云主题的电影连环画，与电影同步打造，实现联动宣传效应，在全国也是首例。

《小镇情缘》

《小镇情缘》的创作班底是《难忘的岁月》原班底，影片采取故事片的构思，虚构了一对恋人——姑娘是陈云纪念馆的讲解员，小伙是北京的电影演员，就在他们因异地面临分手危机时，陈云纪念馆要拍摄电影《难忘的岁月》。小伙为了出演，需要了解陈云的功绩，于是，姑娘便自然地向他介绍陈云纪念馆和练塘风光，两人也加深了对彼此的了解，重归于好。

《小镇情缘》的拍摄初衷是为了宣传陈云纪念馆，影片里使用了《难忘的岁月》的现成影像资料，也就是小伙在该片中扮演刘力功的片段，既起到宣传大银幕电影的作用，也丰富了微电影的人物设定，构成“戏外戏”的关系。这部屡获殊荣的电影和独具一格的宣传方式，也引来业内称奇。五年前，电影上映之际，北京的电影专家便对其大为赞扬：“出品方和创作者有勇气和智慧，知难而上，将领袖人物影视创作之难点，转化为亮点。”“首次在大银幕上展现延安时期的党建工作，填补了重大革命历史题材的空白。”

上海市文联专职副主席、秘书长、时任机关党委书记沈文忠认为，电影《难忘的岁月》用电影艺术的形式宣传陈云生平思想，是我党领袖宣传史上的创举，更是我国博物馆行业的创举。上海城市动漫出版传媒有限公司总编辑刘亚军则称赞，“陈云纪念馆首次涉足电影圈，用电影艺术的手段宣传陈云，特别是把老百姓普遍知道陈云同志是‘算盘打得精’的国家领导人鲜为人知的一面呈现给大家，这样的勇力和魄力是难能可贵的。同时，这部电影的成功推出，把许多不可能变为了可能。”

“《难忘的岁月》的成功证明，人物类纪念馆用电影方式来宣传，作为重大革命历史题材，从鲜为人知到鲜活生动，把党的领袖故事搬上大银幕，这条路是可以走的。”

2017年5月18日，陈云纪念馆被评为国家一级博物馆，一路走来，徐建平颇多感慨。如今，他已经从馆长的位子上退休，担任上海唯实文化研究所所长，继续研究陈云。让他自豪的是，艺术家们和台前幕后的电影工作者为此付出和奉献，使这部电影成为纪念馆的一张文化名片，影片的社会效益至今还在发挥。

《难忘的岁月》用电影艺术反映了延安党建，看了电影，就可以明白党对知识分子的政策、对干部的政策，党员的党性要求，以及陈云对党建的重大建树等，也让电影成为党史学习的生动教材。今年6月1日，《难忘的岁月》再次走进陈云纪念馆，为宣传系统离退休干部上了一堂“电影党课”；并借助上海市电影发行放映协会和上海电影评论学会的平台，把“电影党课”送到了常州等长三角其他城市。

2021年6月1日，在陈云纪念馆，《难忘的岁月》出品人徐建平、总协调葛燕萍受邀为上海宣传系统离退休干部上“电影党课”

《难忘的岁月》还在今年湖南电影放映协会等单位举办的迎接建党百年100部经典红色电影观众推选中，以5万多票获得第一名，有望重新在大银幕展映。“电影是老百姓喜闻乐见的文艺样式，用这种样式能对纪念场馆起到很好的宣传作用。至于怎么拍，如何解决资金问题，要突破各种条条框框和固定思维。我们有了这个模式，走通了，相信其他人也可以去尝试。”徐建平说。

文/上观新闻记者 钟菡

编辑/崔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