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京的一间窄小的民宿里，正要出门的我，不小心碰到茶几上的遥控器，挂在墙壁上的网络电视打开了，屏幕首页头图是一张背景暗红的人物群像，剧名——《怪你过分美丽》。自2001年《黑冰》过后，再没看过半集国产剧的我，躺进沙发……此后，我找到了一种国内旅游的新方式，到达一个目的地的民宿后，打开空调和电视，连上网络平台，就开始看国剧。

早《隐秘的角落》几天上线的这部国剧，首先是一部围绕娱乐圈、以秦岚饰演的经纪人莫向晚为主角，纠缠着办公室政治和分分合合的爱情而展开的职场剧。显而易见，其最大吸引力在于，揭示这个“吃瓜”群众高度关注并频繁提及的行业，业内的工作方式、生态结构和天生具备戏剧性的悲喜日常。毕竟，和房产、教育、疫情一样，娱乐圈那些狗血八卦，总是非常容易登上热搜，光顾朋友聚会的餐桌边的。

《怪你过分美丽》的剧情主线，是上海滩金牌明星经纪人莫向晚的事业沉浮。从一开始，编剧就为这个大女主制造出想要牢牢抓住观众的职业困境。她手里的两张王牌、男女两大流量明星，徐陵动了转会的念头，林湘则在家自杀未遂。邂逅旧时相好的情感副线也紧随而来，甚至为情感上的欢喜冤家能重逢并再次纠结缠绕，而设置了另一个职场——律所(可以猜到）——这条次副线，加之作为男主的莫北律师扮演者是已经故去的高以翔，让剧集更带上了让人爱戴的逝者的遗作光环。

36集的剧集，将女主的职场沉浮故事工整地切成两等分。用前18集的时间，让她的事业在圈内大环境和办公室政治的合力下，急速跌至谷底。再用后18集，为她制造独立干练、东山再起的充足条件，不但再次走到行业巅峰，还同步收获美满爱情。毫无悬念又正儿八经的套路之下，也借莫向晚认证经营的四个明星客户（娱乐商品），而展现出四种常见而典型的艺人形象。

女二号林湘，是一个情商极低的“恋爱脑”，在疯狂粉丝的过度期待下和从未出镜的父亲的压榨下，拼了命地奔波接戏，她深知网络时代的流量明星只能热那么两三年，却又无力活出自我；

男二号徐陵是聪明偶像，靠运气和努力改变命运，并抓住契机和自己的黑暗过往告别了，在粉丝期待和自我追求下，实现双赢，却分不清也得不到自己奢望的错位爱情；

惠英红扮演的女N号阮荔华，则是在市场上完全过气了的中年影后，曾经作为靠山的丈夫在投资失败后跑路了，纠结很久过后，才认清了演艺市场对40岁以上年龄段女艺人极不友好的残酷现实；

而袁成杰扮演的男N号宋谦，则是完全沉迷于小剧场的演技派艺人，常年浸淫于小众话剧，让他有些穷苦孤傲，最不待见“吸金”的电视剧圈，直至一次重伤后，养家糊口的生存压力还是向他袭来。

所有这些角色，让现实中有着自己“爱豆”的粉丝，以及更多只是关注热搜的网友，多出了脑补的乐趣，这些剧中人所映射的，不就是现实中演艺圈的谁谁谁嘛。这套剧集不过是把那些坊间八卦，剔除掉不被允许表现的吸毒、同性爱情等大尺度内容后，演上一遍给你看。因此，全剧更像是饭局里来了个“大嘴巴”的圈内人，跟观众说着那些可信度很大、却又与你的生活压根没关系的公众人物的各种琐事。既然直给直陈已经听起来很过瘾，也就没必要苛求这个电视剧还有多少艺术追求了。

《云襄传》《拥抱我》等等，这部剧集中出现过一部部反映电视剧制作流程的戏中戏，并借着接行活赚钱的电影名导之口，自嘲当下的电视剧领域，“我算是看明白了，我的一世英名，就毁在你们身上了。”确实，要想赚多一些钞票，首先得保障流量明星的合同，然后跟播出平台根据原著IP、主创配置综合打分评出等级，再随时配合明星的时间、状态和意外情况，去调整档期，遇到糟糕的情况，还可能让替身出演，然后再补拍些明星的大特写进行抠图，甚至剧本也可能在拍摄过程中根据需要而被迫彻底推倒重来。总之，有多少钱办多少事，工作可以连轴转把人逼疯、逼伤甚至逼死。至于最终成品的质量？对不起，这是一个集体的劳动结果，不关我的事，总能找到背锅的人。

《怪你过分美丽》像一本行业自白书甚至是“入行指南”，即便从不看国产剧，也能通过这部剧，迅速了解关于剧作、拍摄、市场、公关的简单面向。自嘲的前提当然是自身足够的自信。所幸，以莫向晚领衔的职场主线，还算不错，除了满足吃瓜群众对行业的好奇心，也为置身其间的不同人物都给出了清晰的人物小传、建立起典型又不重复的人物性格，赋予了他们不同的矛盾和解决麻烦的恰当契机。

而被观众诟病之处当然也有，比如圈内人知道经纪人工作能有多忙，根本不可能有时间把自己打扮出符合明星客户的出众样貌，而剧里秦岚扮演的莫向晚，要比手里那些流量大咖还光鲜亮丽，甚至全剧的第一场戏，就从跑步机上下来认真化妆。这显然像其所批判的那样，为了播出效果，而牺牲了现实的真相。

相比主线，作为欢喜冤家爱情故事的副线，则差太远了，从头到尾疲软无力，让每一集里配着主题曲到来的试探、纠结、缠绵，都让人非常想要按下键盘右键，直接快进。秦岚和高以翔两名演员，在各自职场戏份中都表现得霸气十足，可一旦碰到一起，就少了甜蜜的可信质感。有剧迷习以为常地解释：“就没有不披着职场外套去谈尴尬恋爱的国产剧”。虽然出品方已经主动避免拿已经逝去的高以翔作宣传，但全剧结尾终成眷属的两人走在草地上，高以翔回眸一笑那一幕，还是为这套剧集加上了情感分值。

回想全剧的职场段落，绝大部分时间，艺人们都在拍电视剧，少量时间有人投入地搞话剧，有人做音乐，有人成为选秀综艺的评委，偏偏就是从没有人拍电影。扯远一点来看，拍摄于去年并于今年年中才上线的《怪你过分美丽》，也算是一种对“电影已死”的悲观预测了。没有了大银幕、只剩小家电的我们，是不是真的已经接纳了看上去不错、却实在套路的国剧了呢？

文 | 张海律  编辑 | 陈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