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将至,又到了一年里“家味儿”最浓的时候。《天天副刊》专栏版在一个220人的读者微信群里,发布了小小一则征文,十天中就收到了百余篇投稿,“家的味道”于是在至情至性的词句间升腾。
由于版面有限,这里仅撷取了其中五篇来稿,更多“美味”,会陆续见于北京青年报客户端的人文频道。
岁月洪流间,总有一缕家的味道让我们平静。一箪食,一瓢饮,处处氤氲着亲情眷恋。此生至爱的家,用多少文字书写都不够。佳节将近,祝每一个回家的人幸福。
春联里的年味
文/葛亚夫
年是活色生香的!它不仅在舌尖上口舌生津,更在心尖上火树银花。那些高居于门扉上的春联,无论运笔、内容如何,都是年的点睛之笔,如同菜出锅后撒在上面的几滴香油,抑或一小捏儿香菜。
小时候,特喜欢年,能要花、要炮,吃上鱼肉。春联,那是父亲的事。父亲大字不识一箩筐,村里识一箩筐字的人也不多,会写春联的只有兴爷。每年,写春联都要排队。父亲的要求却颇高,好不容易轮到他,他信口编的对联常常让兴爷不知所以。后面的人等急了,就没好气地催……影响了父亲,也影响了兴爷。父亲对春联总不满意。
我上三年级后,父亲赶鸭子上架,让我写春联。他一手持荆条,一手持毛笔,给我选。我只能硬着头皮上。毛笔太软,又分叉,墨香汉字让我写出酒香醉汉的感觉,横竖没个正形。父亲的眼光显然不在字上,他得意的是终于有足够的时间酝酿、斟酌春联,然后让我一字一句写出来。字的好坏不重要,内容最重要,他看重的是内容。
厢房的对联:锄耙勤耕梦;牛羊喜迎春。
发之于心,感之于情。
厨房的对联:粮丰菜美三餐足;鸡嫩鱼鲜五荤全。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嘛?!
谷仓的对联:四季勤登攀;五谷堆成山。
你闭眼说,我就闭眼写。
父亲说得真好,但都是给新年画的大饼,或者说都是梦想。
20世纪末,我读初中。父亲靠勤劳和“大饼”成为村里的“万元户”,对春联的要求水涨船高。不仅审美在线,而且对我的字指手画脚,春联的内容也不再局限于“画饼”,融入国与家的酸甜苦辣。
大门的对联:瑞气福盈门;祥光春满院。
厢房的对联:牛羊满圈添夜料;生活丰饶凭奋争。
卧室的对联:酣眠多梦美;沉醉少忧甜。
人总归要有梦想,万一实现了呢!实现不了?也没损失,来年继续奋斗,继续梦想。猪羊一窝一窝,庄稼一茬一茬,他有的是时间。
我在外地工作后,才逃出父亲的“魔爪”,不用再给他作“刀笔吏”。这时,手写春联也随着兴爷的去世,成为村庄的历史。春联都是买的,大红大紫,穿金戴银,高端大气上档次。父亲挑挑拣拣,就没有一副满意的。流水线的产物,市场化的内容,大同小异,他共情不了,也看不上。也是从那时起,过年时他总是摇头:年没味了。
前段时间,父亲在电话里让我帮他买毛笔和墨。一再追问,他才不好意思地说,写春联。吓我一跳,父亲竟要亲自操笔写春联!我心里五味杂陈、七上八下,赶紧上网买买买,给父亲快递回去。
春节临近,我有事没事就打开家里的监控。小院里人声鼎沸,都是找父亲写春联的。我拉近镜头,认真地看父亲认真地写春联。
大门的春联:门迎瑞世呼游子;宅纳祥春待远宾。
堂屋的春联:堂聚天伦情愈暖;屋盈笑语乐无边。
卧室的春联:一夜连双岁岁岁好;五更分二年年年新。
……
坎坎坷坷的岁月,平平仄仄的年味。时光在不断流逝,岁月在不停变迁,春联里的年味却始终扎根心底,一笔一划都与日俱新,一字一句都动人心弦,成为春节最温暖的一抹红、最美味的一道菜。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