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的一生,是让人羡慕的。在“人生七十古来稀”的古代,他活到75岁;他留下3000余首诗作,与李白、杜甫并称唐代三大诗人;他曾主政杭州、苏州,修筑西湖堤防、开凿七里山塘,造福一方,回到中枢后,任刑部侍郎、封冯翊县侯,可谓人生、理想、事业“三丰收”。白居易取得这些骄人成就,和烙印在他骨子里的“松弛感”是分不开的。
为白居易带来松弛感的,首先是午休。让我们看看白居易的夏日午休吧。清早,睁开惺忪的睡眼,穿上放在床边的白色单衣后,在床上半躺半靠一会,消消“起床气”;接着,坐到床沿,把黄草编织的草鞋套在脚上,这种鞋子吸汗透气,夏天穿很是清爽。吃过简单的早餐,洗漱一番,诗人徐徐走下堂前的台阶,在院中散步。树荫笼罩着白居易的小院,把暑热隔绝在外面;没有车马的喧嚣,只有鸟儿在新长出的枝叶间鸣叫,更显出这里的安静。白居易一个人漫步、吟哦,享受着清净与闲适,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夏日渐深,白天越来越长,“不作午时眠,日长安可度”,午觉是必须要有的。这次午休,被白居易记录在五律《昼寝》中。
除了午休,饮茶也是白居易保持松弛的法宝。睡后的一杯香茗,好比白居易的人间甘露。
74岁时,他在《闲眠》中总结道:“暖床斜卧日曛腰,一觉闲眠百病销。尽日一餐茶两碗,更无所要到明朝。”这位古稀老人告诉我们:睡眠是最好的补药,能够消除百病,如果再有适当的饮食和两杯好茶,人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运动休闲,当然也是必需的。虽然未必亲自执钓竿,但白居易喜欢垂钓这种能让人心平气静的运动。51岁,他因为上书谈论军事,不为朝廷采纳,于是请求外放杭州,换个环境,也换个心情。同年,他在写给江州一位朋友的诗中说:“我本江湖上,悠悠任运身。朝随卖药客,暮伴钓鱼人。”从朝廷走到江湖,早晨跟随卖药人,晚上看钓鱼人垂钓溪边,谁说不是乐事一件呢?
回到洛阳的宅院,观看或者亲自垂钓更成了他恬淡生活的一部分。59岁的一天,他绕池闲步,观看水中游动的鱼儿,这时正好有几个儿童划着小舟经过,几根钓竿从舟旁垂下。他笑着赋诗一首:“一种爱鱼心各异,我来施食尔垂钩。”71岁时,他已垂垂老矣,但仍不放弃垂钓。这年夏天的一天,清风吹拂,竟有难得的凉意。院中,黄狗急慌慌地奔跑,迎来一位骑马的客人。而此时,白居易正在池中垂钓,随从们赶紧靠岸,将他从舟中扶下,与客人相见。
环池行走,也是白居易喜爱的运动。他的洛阳宅院,“十亩闲居半是池”,池中有华亭鹤、太湖石,有桥、有岛,环境清幽。为了方便散步,他特意开辟了一条环池路,饭后、睡前走上几圈,既休闲健身,又可听水赏景。64岁时的一天,早餐之后,他有些困倦,于是补了一觉,醒来后颇觉无聊,于是“信脚绕池行,偶然得幽致”。白居易在池边漫步中找寻到的“幽致”,便是烹茶处。只见这里绿荫婆娑、青苔斑驳,他命人在树间摆下绳床,在旁边洗涤茶器,开始烹茶。红泥火炉中,炭火烧得正旺,茶壶中细密如鱼眼的气泡不断升腾,茶香也跟着溢出来:“沫下曲尘香,花浮鱼眼沸。”煮好后的茶,茶汤颜色悦目,咽罢留有余香,闲坐绳床上的白居易感叹道:“谁人知此味?”
午休、饮茶、垂钓、走池,这些只是松弛感的外在表现,内在源泉则是白居易一贯豁达的人生态度。被贬江州司马后的三年里,他的生活状态基本上是“旦暮两蔬食,日中一闲眠”,一早一晚两顿粗饭、午间休息雷打不动。虽然地处僻远,但他主动去适应环境,从不怨天尤人:“心不择时适,足不拣地安。”对于那些时时刻刻处于焦虑中,干活时想着休息、安静时期盼热闹的人,白居易认为是在自我伤害,解决之道是像他一样情绪稳定:“穷通与远近,一贯无两端。”
后来有一次,他乘兴登天宫阁,午时出发,薄暮时分还没有返回,在欣赏了烟云中的殿阁和雪后的群山后,他心情舒畅,言语中竟有些“轻狂”。他自觉一生任性,生活中,他努力但绝不过分用力,所以才获得了闲适的生活。如果将洛阳的闲人做个排名,他准拿第一,正所谓:“洛下多闲客,其中我最闲。”
文/纪习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