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巴·汗继位加冕，号称法塔赫阿里·沙，他是前任国王的弟弟、上文提到的侯赛因·戈利·汗的儿子。因为焚毁了一个还住着居民的敌对部落的堡垒，侯赛因被称为“贾汉苏兹”，后来他在一场战斗中阵亡。如果其父是“世界焚毁者”（“贾汉苏兹”的本意），那么巴巴·汗就是“世界建立者”（“贾汉巴尼”）。可以预见的是，阿加·穆罕默德·汗之死引发了他的军队和西北各省的动荡。阿加·穆罕默德·汗的弟弟阿里·戈利造反自称为王，但在短期内落入法塔赫阿里之手并被刺瞎。沙卡基库尔德人曾占领部分阿塞拜疆，但是后来他们的头领投降了，在归还前任国王遇刺身亡后他带走的珠宝之后，他得到了宽恕。然而按传统的伊朗标准，这场围绕继承权产生的混乱和冲突规模相对有限，而且很快就平息了。在这个阶段，哈吉·易卜拉欣·卡兰塔尔以其机敏和警惕扮演了重要角色，他被称为艾特茂德·道莱，意为“国王的信臣”，因为他在法塔赫阿里离开设拉子北伐时坚守住了设拉子的堡垒。不可避免地，哈吉·易卜拉欣及其家族后来沦为法塔赫阿里整肃的牺牲品，或许部分缘于前者的精明，国王曾说过，当这位维齐尔在侧时，他自己的权威便受到漠视。

阿加·穆罕默德·汗和法塔赫阿里·沙在建设国家方面取得了自萨非王朝以来无可比拟的伟大成就。尽管那个恺加阉人是个暴烈无情的武士，但他像他的父亲一样，渴望建立一个可与萨非王朝相媲美的王国和王朝，他拥有远见和冷酷来肃清达成目标的潜在障碍。他死后，他的侄子法塔赫阿里·沙复兴了古代宫廷的辉煌和礼仪。法塔赫是个寻欢作乐、怯懦和贪婪的人，但这部分缘于世界和地区环境的重大改变，使得他的统治称不上光荣。当他足够害怕和愤怒时他会相当残酷，但按先前的历史标准，他还算不上是一个暴君。

法塔赫阿里事实上是个诗人（出版过一部诗集），他继承了前萨非时代君主和宫廷传统，鼓励和赞助诗人和诗歌创作。根据一则逸事记载，在一次宫廷读诗会上，国王诵读了他自己写的一首诗，并且向首席宫廷诗人征求意见。这位宫廷诗人并没有给出很高的评价，国王震怒，下令将其囚禁到王家马厩中片刻。过了些时候，在另一次读诗会上，国王再次朗读了他的一首诗，问这个宫廷诗人的感受。后者无声地站起身来走向门口。当国王思索他要干什么时，他回答：“陛下，我正在去往王家马厩。”

有说法认为法塔赫阿里·沙继位后伊朗进入现代时期，虽然距现代化运动逐步引起广泛关注还需要一个世纪之久。伊朗与现代性的相遇始于其与俄国的连绵不断的军事冲突，这也导致它与英国建立了更密切的联系，并在较低程度上与其他欧洲列强也建立了联系。于是伊朗引进了现代军事和科学技术，并尝试接受欧洲法律和政府体系，虽然没获得实际成功，但在这一过程中伊朗不可避免地受到相关行动及其反应的影响。然而在19世纪前半叶，纳赛尔丁·沙上台前，现代技术的冲击还是最集中地体现在军事技术和组织方面。当时的伊朗或非伊朗观察家认为，波斯与前几个世纪一样，依然是个极度传统的国家。

法塔赫阿里·沙在统治期间见证了两个互相敌视的强大欧洲帝国的出现—英国和俄国。在伊朗和刚刚开始的帝国主义大国游戏中，俄、英以不同形式活跃了一个半世纪。俄伊战争首先在1804年打响。最初与英国的接触则主要是想限制拿破仑在伊朗的影响。随着拿破仑的失败，英国势力逐渐出现在波斯湾，英国政策聚焦于维持现状。同时英国也很迫切地要遏制俄国在伊朗的扩张，这可能会引起伊朗国内的混乱，由于在英国看来，俄国向印度的推进可能得到了恺加宫廷的合作，所以他们还要终结恺加王朝对阿富汗的统治。人们很容易认为，如果伊朗人充分抓住机会，他们可能会有更好的外交表现来捍卫他们的利益，但是由于形势所迫，部分伊朗人逐渐增长的对于两大帝国的依赖是不可避免的。

根据一些20世纪伊朗史学家的看法，伊朗在19世纪的衰落仅仅缘于某些统治者缺少才能和智慧，还有腐败、任性和缺少爱国精神。这种观点忽视了古代以来伊朗社会的根本性问题。如上文所述，伊朗社会在结构上缺乏长期稳定性和可预见性，而这些是稳定和可靠的行政体系的必要条件。早在伊朗变成邻邦帝国的绝对不平等伙伴之前，国王的主要关注点集中在面对地方叛乱的危险时维持他的权力和权威，维齐尔和总督们则专注于来自他们对手的致命阴谋的永久威胁。正是由于短期社会性质，这个国度现在面临着无法战胜、抗争和使之中立的外国强权，只能尝试挑拨列强的关系，以期弱化他们的权势和影响。

还有，他们对失去自己的生命、财产的传统恐惧，远非后宪法时代意义上的缺少爱国情操或叛国，这驱使某些伊朗官员去寻求在伊朗的英、俄外交官的欢心和保护，其中某些人甚至将自己置于外国人的保护之下，以此确保他们的生命安全，虽然他们的财产安全依然无法保证。从古代起，这种对生命和财产的不安全感和不可预知性，也已经成为伊朗政治、其他社会事件和现象的阴谋论来源，凡事并不像其所表现的那样，每个现象背后都有隐秘的、“真正的”解释（见导言）。这种阴谋本能是生存的必需品，一旦起疑就通过先发制人来实现自我保护。从19世纪中期开始，伊朗阴谋论被最频繁地用来解释列强的行为和动机，主要因为他们是或被认为是伊朗牌桌上最强力的玩家。

来源：方尖碑

编辑/韩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