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7日，尹成汝长达31年的等待终于等来了结局：无罪宣判。

还记得电影《杀人回忆》的原型案件——韩国华城连环杀人案吗？1986年至1991年间，韩国京畿道华城市，13岁小女孩到71岁农家奶奶等10名女性接连遭遇奸杀，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其间，尹成汝曾被认为是华城连环杀人案第8案真凶，被判无期徒刑。直到2019年，狱中罪犯李春才带有炫耀意味的自白和DNA鉴定结果，才意外让这一系列悬案得以告破。

而在这一反转中，是尹成汝被改变的一生。

“昨晚有点没睡好。”12月17日，再审当日，来到法院前的尹成汝说，“今天见到了这么多的采访团，又让我清楚地想起了31年前成为噩梦的一天，那天也是这样，警察们拿着武器，站在旁边，来了很多记者和人，（只是当时）到处都是喊我名字的辱骂声，还有人朝我扔鸡蛋。”

再回想31年前的噩梦时，尹成汝语调很平静，但人们却能通过镜头，看到他眼中的泪水。

“我的人生停留在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

这曾是韩国暴力犯罪史上最严重的长期未结事件。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韩国京畿道华城市，奸杀案接连发生。18岁女高中生、24岁新婚主妇、71岁农家奶奶……她们的尸体被发现时，大多被自己所穿衣物捆绑、下体被塞入异物，且皆是被勒死。

为寻找罪犯，当地警方竭尽全力抓捕犯罪嫌疑人，据说，动员的警察人力达200万人左右，光嫌疑人名单就足足有2万人，可惜未能破案。

但其中的第8起事件，看上去却有些特殊。它发生于1988年9月16日上午，受害者是一名13岁的朴姓女孩，被勒死在自己家中，下身衣物消失，但没有出现其他案件中的显著作案手法——被自己所穿衣物捆绑、下体被塞入异物。当时，警方得出结论，称这是一起恶意的“模仿犯罪”。

通过可能载过嫌疑人的巴士司机等人的各种陈述，警方对犯罪嫌疑人做了特写。特写显示。其年龄在24岁到27岁，头型为“运动型”，体型也一般。根据这份特写，再加上“各种证据”，警方锁定了居住在案发地附近、因小儿麻痹而腿脚不便的尹成汝。

当时的调查负责人对尹成汝展开了强压性的调查，并得到了虚假供词。即使在后面的庭审过程中，尹成汝多次反复强调自己没有杀人，但最终，法院还是判处了他无期徒刑。

多年后，当媒体问起尹成汝被宣判无期徒刑时感受时，他说：“我的人生停留在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

也正因如此，才导致此案真凶李春才再次躲过了警方的调查。

问心无愧，只可惜无法为母亲送终

在监狱内，尹成汝也被烙上凶恶犯的烙印，受到众人的排挤和折磨，吃了不少苦头。

唯一向饱受折磨的他伸出手的人，也是那段时间里唯一相信他无罪的人，是监狱的教导官朴钟德。在监狱里，朴钟德经常对尹成汝说:“要活到最后，生活的方法只有耐心。”

他帮助尹成汝在监狱内学习并取得相关资格证。最终，尹成汝得以因服刑期间表现良好减刑，在经历20年的牢狱生活后，获准假释出狱。

“（朴钟德教官是）唯一信任我的人，如果没有他，我就不会在这个世界上，可能早在监狱里自杀了。”尹成汝说。

出狱后，尹成汝的人生过得很单调。监狱外的世界，只是把他当残忍的凶犯，他也因无法适应社会而受挫。他选择白天黑夜两班倒的工作，晚上10点之后不再外出，并且几乎不喝酒，休息天就到教堂。

“我曾想去看看家人，但母亲已经去世，其他亲戚在听到我的声音后，都闭门不见，（甚至）远远地看见我就绕开走。”他说，“其实我可以理解，我没有犯罪，问心无愧，唯一对不起的就是我的母亲，无法为她送终。”

不仅没有家人，他也不再认识新朋友，不去旅行，经常见面的人是出狱时帮助他定居的教导官朴钟德和教化福利会院长罗豪坚。

当被问到“为什么这么生活”时，尹成汝说，“我不想再次被卷入犯罪了。”

“在经历20年的牢狱生活后，面对陌生的世界，我很难坚持下去。”他相信，自己证明自己无罪的方法只有这样做。尹成汝说，除了朴钟德和罗豪坚以外，没有人会相信和依靠他。

“想以一个好人的身份开始新人生”

“实际上让我感到委屈的人不是李春才，检察官和法官更讨厌。”尹成汝向朴钟德说道。

2019年11月13日，法院受理了尹成汝的再审申请，他主张因华城连环杀人案第8案度过了20年“冤狱生活”，并要求检方对是否开始再审提出意见。此后，检察机关从警方手中接过该案件的调查记录等资料，在进行研究的过程中，检方掌握了过去调查中出现严重错误的情况。同年12月11日，检方表示将开始着手调查该案件。

2020年12月17日，尹成汝被宣判无罪，也得到了警察方面和法院方面的道歉。裁判部表示，因为过去调查机关不实的行为，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裁判部还称，“作为司法部的一员，向在长期牢狱之灾中遭受精神和肉体巨大痛苦的被告人表示歉意”，“希望这一宣判有助于被告人的名誉恢复”。

在法庭宣判“被告人无罪”后，此间一直帮助尹成汝进行重审的律师和法务法人，以及众多旁听者都鼓掌表示高兴。

“很讽刺啊，我长达31年的噩梦，其终结之处，给我洗清冤屈的竟然是真凶李春才的自白。”在被问到被判无罪后的感想时，尹成汝这样说。

“很奇怪，我听到（李春才）自白（是第8案凶手）的时候，特别平静，心情也没有多大的起伏。但是在听到（检察机关）道歉的时候真的特别开心。”说到这里时，人们看到尹成汝脸上发自真心的笑容。

显然，他对于听到道歉，是那么的迫切。

“原谅这个词其实很难说出口。”在被记者问及是否会原谅检察机关的过失时，尹成汝说，“但是很感谢为了我一直奔走应援的律师和市民们。”

“审判结束后，我想以一个好人（的身份）开始新的人生，一直怀着感恩的心活下去。也希望我30多年的冤屈可以时时刻刻提醒着检察机关，不要再出现像我一样冤屈的刑事、司法受害者。”他说。

编辑/宋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