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中国作家协会在湖南长沙召开了“新时代山乡巨变创作计划”和“新时代文学攀登计划”工作推进暨长篇小说创作座谈会，回顾“两个计划”实施三年多来所产生的多部长篇精品力作，总结创作经验与成就。其中，新时代山乡巨变创作计划源于脱贫攻坚与乡村振兴的时代背景，旨在通过长篇小说展现中国乡村振兴的变革历程。
目前已出版的19部新时代山乡巨变创作计划作品里，不乏京津冀作家力作，如陈集益创作的《金翅鱼之歌》聚焦浙江金华老家农村生态保护；王松的《热雪》书写天津宁河的大农业观、土地流转、文化与经济共振兴主题；还有何常在的《向上》聚焦青年创业梦与雄安新区建设。这三位“新山乡作家”接受北京青年报记者采访时，讲述了他们扎根基层观察生活寻找创作素材的经历，通过小说书写新时代新农人的奋斗故事，探索京津冀一体化进程中，在乡村振兴、产业协同、民生改善、返乡创业等方面从传统乡村向现代化转型的路径。
《金翅鱼之歌》作者陈集益：见证京郊乡村跨越式发展
陈集益1973年出生于浙江金华的一个小山村。他是北京老舍文学院合同制作家，目前在《中国作家》杂志从事文学编辑工作。来北京工作生活已有二十多年，他说北京是他的第二故乡。近些年他创作出版了小说集《野猪场》《吴村野人》《大地上的声音》，长篇小说《金塘河》等。
他新近创作的长篇小说《金翅鱼之歌》被纳入中国作协“新时代山乡巨变创作计划”。谈及这部小说的创作过程，陈集益称，《金翅鱼之歌》构思多年，创作历时两年。“十月文艺出版社的胡晓舟看过初稿后，给我提了一些修改意见，说当下环境保护和脱贫攻坚是同步进行的，农村现实不能割裂开来写。”陈集益称，为了补充这块扶贫攻坚的内容，他回到老家，详细了解了脱贫攻坚在当地的实施过程。
他的老家在浙江金华婺城区的乡下，虽然村民整体富裕，但也存在贫富差距的问题。陈集益列举道，同一村子，多数是在城里做生意，但也有人留守村中。政府全面掌握当地贫困家庭的人口结构、收入来源和致贫原因后，基本采取“一户一策”的个性化方案，提升扶贫的针对性和实效性。
“我老家所在的莘畈乡，推广高山蔬菜、中药材种植等生态农业项目，通过发展民宿经济，吸引城市游客体验田园生活，增加村民收入。同时，电商平台的搭建助力农产品走出大山，拓宽销售渠道，激发贫困群体的创业热情。”陈集益表示，政府积极引导“下山脱贫”，将偏远山村群众逐步迁移至中心镇、城郊或工业园区周边，村民不仅住进统一规划的楼房，还享受到了便捷的交通和公共服务。如今，这些新社区配套建有幼儿园、卫生站和社区服务中心，彻底改变了山民的生活条件。这些通过走访得来的素材，最终形成了《金翅鱼之歌》中关于脱贫攻坚的内容。
《金翅鱼之歌》最后的结局，河流保住了，金翅鱼保住了，小水电站并没有完全停建，而是通过建设“过鱼通道”和预留生态用水的办法，让洄游鱼类生存下来。政府还将金翅鱼洄游现象打造成了旅游观光项目，促进当地经济繁荣的同时，探索出了一条新时代生态文明与乡村发展和谐共生的路径。
作为一名户籍还在浙江的“北漂”，陈集益在这部小说中给主人公陈集科也赋予了“北漂”身份。在他看来，北京是中国的文化之都，也是一座很包容的城市。他在这里成家立业。作为漂泊多年的游子，他也开始回望故乡。他写金翅鱼的洄游，对应着游子对故乡深层的爱；金翅鱼的牺牲精神，对应着人性中善良的、勇敢的一面，为了自己的家族、家乡，甚至为了自己的民族，不怕困难，敢于牺牲。如此，一位有自尊、有理想、有发展、有社会担当的新一代“北漂”人物形象在小说主人公陈集科身上得到了体现。
采访中，陈集益还从小说中的金华老家山乡巨变，谈到了他近些年亲眼看见的北京郊区的山乡巨变。他经常参加北京市作家协会组织的下乡走访采风活动。
在他的印象中，十多年前，京郊乡村大多是“空心村”：年轻人外出打工，老屋年久失修，村集体收入低；今年３月至５月，他走访大兴区魏善庄镇、礼贤镇、庞各庄镇的八个行政村时，发现京郊乡村正书写着新时代的“山乡巨变”：李家场村有食用菌种植基地，村民的房屋院落经过“美化”，“户户有亮点、街街是风景”；半壁店村有反映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内容的村史馆，还有可以玩“剧本杀”的民宿。“我重点蹲点走访的魏庄村，可以说是京津冀协同发展背景下的乡村振兴样本。该村通过发展特色农业项目，实现了从传统乡村向现代化转型的跨越式发展。”陈集益列举道，该村有集花卉观赏、花卉养生、休闲娱乐等多功能为一体的月季产业基地；有展示三十多座精雕细刻的徽派建筑的坦博兴善苑。当他徜徉在古建筑群之间，仿佛又回到了江南烟雨中的童年时光。他还在该村参加了“北京花马”半程马拉松赛，在穿越林间花海的一路奔跑中，他感受到了新时代京南大地的美丽画卷被徐徐展开。
谈及未来的创作计划，陈集益表示，他对新时代乡村所发生的翻天覆地变化以及北京农村新农人的书写，还远远不够。希望在未来的创作中，加强对京郊乡村的继续走访与挖掘，写出有血有肉、兼具理想与现实张力的新农民形象。他会继续融入到火热的、鲜活的、跃动的京郊乡村生活中去，记录新时代山乡巨变。
《向上》作者何常在：以年轻人视角书写雄安的乡村变革
和陈集益一样，何常在也是一位70后，他在河北邯郸出生。与陈集益、王松这两位传统文学作家不一样的是，何常在是一名网络文学作家，现任河北省网络作协主席。曾发表《浩荡》《官神》等网络小说。
何常在于今年最新推出的网络小说《向上》，亦被纳入中国作协“新时代山乡巨变创作计划”。小说故事原型地在河北雄安，主人公夏向上离开时，雄安还是三县。当他在北京读完名牌大学工作上有所起色后，三县变成了雄安新区。和深圳的成立、浦东的开发不同的是，雄安的一举一动，在互联网时代随处可见，并且在网络上得以放大。夏向上敏锐地捕捉了雄安政策红利释放的关键期，第一时间返乡，当即决定借助当地数字经济扶持政策，推动家乡传统农业向智慧农业转型，搭建农产品线上溯源平台，这就是“产城融合”以及产业转型在乡村的具体体现。
“在新时代乡村主题文学创作手法上，传统题材常聚焦‘乡土怀旧’，网络文学更倾向于‘年轻视角下的乡村变革’。我在塑造夏向上这样的返乡创业青年时，写他如何用新思维、新技术改变乡村，这样更贴近当下乡村的真实变化。”何常在还称，他在小说中融入了数字经济、政策红利、非遗创新这些新时代元素，让乡村故事有了“时代感”。同时他没有刻意去讲“雄安建设的大道理”，而是通过夏向上的日常——跑农户、谈合作、解决鸡毛蒜皮的矛盾，把“乡村振兴”藏在他的奋斗故事里。这种“用大众语言讲大主题”的逻辑，能让乡村振兴故事真正走进网民心里。
为了创作好这部小说，何常在曾多次前往雄安新区蹲点采风。令他印象深刻的是，在一次采风中，他遇到一位返乡做“非遗+电商”的姑娘，她是雄安本地非遗“白洋淀苇编”的传承人，一开始回乡时，不仅要面对苇编手艺没人学的困境，还得说服父亲“放下传统摆摊，走线上销售”。最难的时候，她把自己在外打拼攒的钱全投进去，甚至抵押了城里的房子，就为了建苇编工坊，带动村里的留守妇女就业。
有一次暴雨冲毁了原料仓库，她没有哭，第二天就带着村民去芦苇荡重新收割，还笑着说，“芦苇能再长，咱们的日子也能再起来。”何常在表示，“这位姑娘‘明知难却不回头’的韧劲，比我书中夏向上的直面挫折更真实、更有力量，后来我也把这种‘不服输’的精神融入了夏向上这个角色里。”
何常在进一步表示，他在书中描写的夏向上身上的诸多困境，也是很多新时代返乡青年的缩影。比如他刚回乡时，想推智慧农业却遭村民质疑，项目资金短缺时又面临亲友不理解，情感上还得在“留在大城市发展”和“扎根家乡创业”的抉择中纠结，这些都是现实中返乡青年常遇到的问题。“我想通过他传递的奋斗观，不是单打独斗赚大钱，而是坚守初心、直面挫折，把个人成长和家乡发展绑在一起。这是新时代乡村振兴背景下，年轻人该有的奋斗姿态。”
《热雪》作者王松：用京味儿写出天津山乡故事
王松出生于1956年。1975年，陈集益还在浙江金华农村蹒跚学步的时候，王松已经是天津宁河县的一名下乡知青了。他1982年毕业于天津师范大学数学系，现为天津市作协专业作家。代表作有长篇小说《烟火》《暖夏》《寻爱记》《爷的荣誉》等，中篇小说《红骆驼》《双驴记》《红汞》《哭麦》《事迹》等。
王松告诉北青报记者，他祖籍北京，在天津出生长大，母亲娘家在河北。在他的笔下，这三地的语言习俗文化自成一体。新近创作的长篇小说《热雪》在语言上充满了京味儿化音，故事原型地却是天津宁河。这部作品同样也被纳入了中国作协“新时代山乡巨变创作计划”。小说重点塑造了一系列以村长赵老柱为代表的新时代农村的新人物，同时生动地刻画了钟圆圆这个回乡创业的青年形象。
王松说，宁河是他人生最重要阶段的两个端点。“1975年，我19岁，作为下乡知青到宁河插队；2015年，我退休前到宁河挂职。可以说，宁河既是我的人生起点，又是工作终点。我也亲眼目睹了宁河乡村这四十年来所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谈及《热雪》创作背后的故事，王松称他在宁河挂职的时候，住在办公室里。窗户正对着楼下的小广场，每晚7点到9点，附近的居民来广场上跳秧歌。起初搞得他很烦躁，后来他突然感兴趣了，每晚都会泡上一杯茶，端着茶杯到楼下尽情地欣赏。“此时，我开始重新审视宁河这个地方，尤其对当地的传统历史、民俗文化等方面有了一个新的思考和认识。”王松称，《暖夏》与《热雪》两部作品就在这样的情感转折中诞生了。
如果说《暖夏》讲述的是我国新时代乡村在“脱贫攻坚”过程中的精彩故事，那么《热雪》则将笔触深入到“乡村振兴”这一国家战略，即全面展现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新农村的历史进程。他将以前在江西赣南蹲点创作脱贫攻坚系列报告文学时，采访到的扶贫干部喜怒哀乐的人生故事，与在天津宁河了解到的乡村振兴情况糅合在了一起，赋予了小说人物具有宁河地域的性格特点。
在《热雪》的创作中，王松还分了两条线索，一是传统评剧在乡村文化振兴和建设中的作用。他曾在《暖夏》里引用了宁河当地的一句俗语，“说书唱戏搪不了账，锣鼓家伙烧不热炕”。在他看来，农村扶贫扶经济之贫是很容易的，扶文化之贫却很难。帮乡亲们解决了口粮，给他们创造挣钱的机会后，就要想办法提升他们在精神文化生活上的追求。
王松在宁河文广局挂职的时候，给他印象最深的是国家每年在农村的文化设施建设方面投入力度非常大，区县一级文广局通过对外招标，给乡村文化站采购乐器。“我当时跑宁河的各个村文化站，调研扬琴、京胡、笛子、唢呐等乐器配发情况。”王松说道，他在《热雪》中，还特意刻画了他插队时见到的一个年轻人，用搪瓷碗自制了一把板胡在水塘边拉琴；同时他又讲述了自己在挂职时期，有年轻人怀抱着村文化站用椰壳做的专业板胡，在那里醉心拉琴的场景。“这样两个不同时期的年轻人，在我的小说里对望。时代发展在他们身上的投影特征不一样，但是追求艺术的精神世界是一样的。这也是新时代山乡巨变投射在普通人身上的一个缩影。”王松坦言。
《热雪》另一条线索则是以大农业为发展方向的乡村生产形式和经济结构的变化，尤其是集体经济在现代农村经济发展中的主导作用。“我在写这块内容的时候，从宁河挂职回来，搬到了静海县。这里距离城市很近，有好多个人农场，农场主都有较高的文化程度，又有新的思想观念，视野开阔，头脑灵活。他们推广科技种田，用无人机喷洒农药。同时，还雇佣了好些农村剩余劳动力来农场打工，帮当地创富的同时解决了就业问题。”
王松还称，他在小说中刻画了几个“中间人物”和“落后人物”，表现了在“流转土地”和发展大农业的建设过程中他们心态的变化和思想意识的改变，使书中的人物生动、丰满，富有戏剧性。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张恩杰
编辑/刘忠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