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将至，又到了一年里“家味儿”最浓的时候。《天天副刊》专栏版在一个220人的读者微信群里，发布了小小一则征文，十天中就收到了百余篇投稿，“家的味道”于是在至情至性的词句间升腾。

由于版面有限，这里仅撷取了其中五篇来稿，更多“美味”，会陆续见于北京青年报客户端的人文频道。

岁月洪流间，总有一缕家的味道让我们平静。一箪食，一瓢饮，处处氤氲着亲情眷恋。此生至爱的家，用多少文字书写都不够。佳节将近，祝每一个回家的人幸福。

贴春联

耿建

春节将近，年味儿已经弥漫了整个镇子。

都是卖春联的人闹的，他们早早在镇子的主要街道摆开了摊子，红彤彤的春联镶着金边，透着喜气，一副挤一副，一家挨一家，足足绵延出几百米。年少的哥哥拉着更年少的我，挤在人群里不错眼珠地看。在书法班学书法的哥哥留神的是字，我关注的则是画——所有春联的边边角角都画着金牛红鲤、松柏寿桃，不管动物植物个个肥肥嘟嘟喜眉喜眼，透着五谷丰登福寿双全的意思，瞧着就让人心里舒坦。

不知道来回逛了多少遭，看了多少遍，我们两个终于选定了一副春联一张福字，从贴身衣兜里掏出妈妈给的毛票交给小贩，请他将春联福字小心地卷好，再用橡皮筋套上，如同得胜还朝的将军高高兴兴地捧回家去。

直至哥哥上到小学六年级，自觉书法己有小成，跟妈妈说今年不用买春联了，由他来写。妈妈很高兴，从邻居家讨了办婚事用剩的红纸，认真地剪裁了，请哥哥好好施展一下他在书法班学到的本事。哥哥煞有介事地饱蘸浓墨气运丹田，刚要下笔时却又停住了，抬头问妈妈：“词儿呢？写什么词儿？”

妈妈怔住了，想了想转头吩咐我：“你跑趟春联摊，看有什么好词儿记下来，回来跟你哥哥说。”

领受了这个光荣的任务，我连跑带颠地跑到春联摊上，寻找能入自己法眼的好词儿。我东瞧瞧西望望，踅摸了半天终于选定了一副：喜鹊登枝迎门喜，春花烂漫遍地春，横批是万象更新。好词儿，就是它了！我一边往回跑一边嘴里不停念叨，生恐忘记了。哪知怕什么来什么，临近家门口时正巧一个小孩在雪地里放鞭炮，鞭炮“啪”的一响，我心里一惊，有两个字就忘了。

我向哥哥说出了其他十六个字，“烂漫”两字却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哥哥问我是不是春花美丽，或是春花绚烂，我挠着头皮吭哧了半天，说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妈妈说：“别较真了，凑合写两个字算了。”“咋能凑合呢？”哥哥连连摇头，“春联是要贴到大门口去的，写错了会被人笑话。”

没办法，妈妈只好让我再跑一趟，叮嘱我这次一定要看好春花后面到底是哪两个字。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次我学乖了，不仅带上脑袋，还带上了铅笔笔记本。到了春联摊子，我蹲在地上，认认真真把春联上的字抄在本子上。卖春联的大爷好奇我的举动，问明原委后笑呵呵地说：“你哥哥自己能写对子，你们家要出秀才哟！”

我把笔记本拿回家，哥哥看了看，在红纸上笔走龙蛇一挥而就，虽称不上颜筋柳骨银钩铁画，却也是工工整整气势不凡。哥哥写完余兴未尽，又让我裁剪了些红纸，在方块纸上写上“福”字，在长条纸上写上“抬头见喜”、“鸡鸭满笼”、“车行千里”等吉祥话。

大年三十来到了，我们全家一起动手，爸爸烧火煮面熬浆糊，姐姐负责往春联福字上刷浆糊，我和哥哥从屋里向院门口传送，妈妈张贴，流水线作业一丝不苟。那时候天儿真冷呀，我和哥哥传送春联，动作稍慢浆糊就会冻在半道上，只能撒开腿脚不沾地地跑。

等一切完毕，我背着手检阅我们的劳动成果：大门正中粘着福字，两边贴着春联，墙壁上是“抬头见喜”，鸡窝旁是“鸡鸭满笼”，连手推车上都写着“车行千里”，屋里屋外红彤彤喜洋洋，这才是过年哩！

从那以后我家的春联每年都由哥哥写，春联一年年地写，一年年地贴，不知不觉间我们就长大了。一眨眼的工夫，四十年过去了。

【作者简介】

耿建，北京作家协会会员。小说见于《红豆》《厦门文学》《小小说月刊》等刊物，曾获第四届“文荟北京”北京市群众文学创作优秀成果奖小说类一等奖、《首都公共文化》2022年征文一等奖、第三十二届“东丽杯”梁斌小说奖三等奖等奖项。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