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与父亲视频通话时，他凑近屏幕，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我心想，男人果然矫情，平时打电话都不带接的……正想着，听见父亲问：“你也有白头发了！”

剧情转得太快，让我猝不及防。

我的白头发，其实很早之前就有。每次回老家，担心父母担心，我会自己动手染一染，反正过几天回城，他们眼不见为净。

平时基本不染，一旦遇上个别较真的人问，我就随口说是“遗传”，以求尽快结束话题。

面对父亲，遗传的挡箭牌不好用，我只好尴尬地笑说：“有白头发不正常么？您女儿已经是中年人啦！”

父亲勉强地笑了笑，找了个理由匆匆下线。

那天晚些时候，我妈破天荒地让我不要老往家里寄东西了，家里啥都不缺，老两口的生活费足足的。我一边应承，一边想：果然，我的白头发又“惹祸”了。

前段时间，找老家人办事，对方承诺办理某天去办，可直到当天下午五点多，仍无丝毫动静。我在微信上发了N条消息，他一个字也不回。不得已，我只好拨打他的手机。

打了好几个，他才回拨给我，语气很不客气地问我：“什么事？”我说：“我有什么事你不清楚么，你承诺的服务没做到，打算怎么说？”他自知理亏，说：“今天忙，承诺你的我明天一定办。”

我不好逼人太甚，就退一步说，那你好歹回个微信吧。没想到那人说：“我每个月就那么点流量，根本不够用，所以微信基本不看。再说每天忙得跟陀螺一样，哪里有空慢慢回微信？你看我不是给你回电话了嘛。你是不知道，我有多辛苦！哪像你们城里人，轻轻松松月入过万。”

他无非想要表达，他不容易，答应我的事没做到不是因为他不想做，我发来的微信不是他不回，是因为他太忙，我要理解他。

我虽理解，但不接受，却也不好“大棒教育”他说什么不管你怎么忙，答应别人的事就要兑现云云。

好在他出招儿的“卖惨”套路我熟，我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什么轻轻松松？那是在你眼里。上海这地儿谁来谁知道，整天忙得跟条狗一样，压力大得要死。不管做点什么都要用到钱，如果没钱，连口水都喝不上。哪像你在老家，不挣钱起码饿不死。听我妈说你的年纪和我差不多，说起来你不信，我的头发都白了。”

卖惨是一门学问，讲究个对症下药，最好能比对方略“惨”一筹，这样对方才无心恋战，草草收兵。如果你搞不清这个逻辑，那对不起，对方大概率觉得“我惨我有理”。

他见我是“同道中人”，瞬间亲近了许多，就差拍着胸脯保证，答应我的事一定会替我办得妥妥的。于是，我们在轻松愉快、化敌为友的状态下结束了通话。

谁也想不到，卖惨还卖出个副作用。

就在我打完电话的那一个周末，恰巧我家胖球儿过生日，事前给他买过他想要的礼物，余下的，他“小人大量”地表示想要“生日当天自己说了算”。

于是我在他生日前一天问他，你明天放学后想吃什么呀？

其实，为娘心里很明白，他最爱吃的是海鲜自助，但我说和他说，一个是“专政”一个是民主。

他思考了一会儿，对我说：“我们去吃***吧？”

“啊哈？为什么呀？你想吃那里的什么呢？”不是我事儿多，他说的是一家性价比超高，我们平时经常会去吃的意式餐厅，这太出乎我的意料。

我又问他想要生日蛋糕吗？（其实他爸已经订好）他说不太想。我问为什么？他很大人地表示经常吃，吃腻了。

这完全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娃，据我所知，海鲜自助和蛋糕，一直是他的最爱。

我拼命地想，表现得这么反常，是为什么呢？

突然，脑海里电光石火了一下：那天我跟家乡那位工作人员“卖惨”时，他正坐在离我两米远的地方做作业，我当时只想把自己说得惨一点，没想到他当真听进去了。

在这人世间，大概只有父母和孩子，才会在意我头顶多出来的白发。

有一句话说得好：世人只会关心你飞得高不高，只有你最亲的人，才会在意你飞得累不累。

文/悄然微笑

编辑/韩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