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节气前后的北京，颇有一些乍暖还寒的意味，淅淅沥沥下了几场雨，又放晴了几天。不管外面天气如何变化，走进77文创园，推开排练场的大门，里面总是热火朝天。
但如果不留心瞧，你很难发现，那个带着圆框眼镜，烫着一头卷发，双手环抱在胸前，半眯着眼斜依在凳子上的人，就是《大徽班》的灵魂人物，北京人艺新一代话剧演员、导演闫锐。
今年1月份，随着话剧《名优之死》的再次上演，闫锐这个名字又一次引起了圈内圈外人的广泛关注。打开微博搜索关键字“闫锐”，或长或短的走心评论和几张精心拍摄的照片随处可见，网友们自发的叫好声似能穿过屏幕，扑面而来。
在舞台上受观众的欢迎，那是有“台缘”，舞台下能和同事们和睦相处，闫锐的的确确有个“好人缘”。
微博网友留言截图
4岁开始学习京剧，6岁登上央视春晚的舞台演唱裘派名段《铡美案》，12岁考入北戏，毕业后进入国家京剧院工作，20岁之前的人生，闫锐孤独而自由地和京剧“裹挟”在一起。直到2004年，闫锐考上了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开启了他生命的另一个阶段。
也许在外人看来，闫锐离开了早已不复辉煌的京剧舞台，转而从事更受大众欢迎舞台剧和影视剧行业，但这一转变背后的心酸和不得已只有亲历者才能明白。
闫锐6岁演唱京剧《铡美案》
京剧讲究“唱念做打”，“唱”乃“四功”之首，而“变声”是所有从事演唱艺术的人终要面对的一关。“变声”之后，闫锐所面临的是再也无法回到自己从前演唱水平的困境。
转变发生的契机是源于一出话剧《赵氏孤儿》，京剧也有同样的剧目，闫锐曾饰演过其中的花脸屠岸贾，但当时对话剧了解不深的他未曾想到，没有了大段的唱腔，舞台竟也可以这样充实和饱满。考上中戏导演系后，闫锐更是一鼓作气看完了人艺几乎所有出版过的光盘和书籍。
《名优之死》排练现场
毕业至今，闫锐在人艺参演了23部戏，不管是《茶馆》《天下第一楼》《日出》等经典剧目，还是《我们的荆轲》《玩家》等新编原创作品，闫锐都奉献了合格的演技，很好地塑造了大大小小、性格各异的角色。
此次受邀加盟原创京味话剧《大徽班》，闫锐更是一如既往认真、严谨。从三月初正式下地排练至今，剧组几乎每天保持着8个小时以上的高强度排练，甚至组内的工作人员都开玩笑说：“要不是排练场晚上10点关门，闫导肯定能排到12点。”
《大徽班》排练现场
百忙之中，闫锐抽出时间和我进行了一次对话。在采访前，我的脑海中浮现了无数个贴在他身上的“标签”，还试图从以往的报道中找寻到他的“人设”。但采访结束后，闫锐用坚定的语气反复地告诉我“万事无绝对”。
Q：离开京剧表演专业之后，您对京剧的感情有没有发生改变？
闫锐：虽然重心转移了，但感情还是很深的，很多东西已经融进我的心里和身体里了。我觉得我和戏曲有一种内在的联系，学习京剧带给我很大的优势，也给我的创作带来了滋养。可能有的老师喜欢学生是“一张白纸”，能够更随意的去塑造；但如果你有基础，老师可能肆意地添几笔，你就能成为别的作品了，这样不是更好吗？万事没有绝对，但一定要学会扬长避短。世界上没有两片叶子是完全相同的，光照耀下来，每一片叶子都是独特的。
Q：感觉您一路走来都还比较顺利，想问一下，您觉得您的人生有过低谷吗？
闫锐：这其实要看你怎么定义“低谷”了，当然我也不是绝对的顺利。可能对于演员来说，如果没有戏演，就会面临生活或生存的考验，但这只是一方面，任何一个人没有工作都会生活不下去，演戏就是演员的工作。但我觉得演员最重要的还是塑造和表达，是认识和解读文本的能力，是形体表现的能力。所谓的“瓶颈时期”其实就是表演渐渐走向常规，没有拔高和再进一步的能力了。
Q：您接受《大徽班》这部戏的原因是什么呢？
闫锐：原因有很多，当时咱们这部戏的出品人、制作人谢岩老师曾经提议让我自导自演，但一是我考虑到时间比较紧，二是担心缺少一双“眼睛”，导演还是看的比较全面的，能够统揽全局。自导自演的话要兼顾的东西太多了，我还是想集中精力把整体呈现好。咱们团队上下的氛围还是很好的，大家对传统文化都是有感情的，都想齐心协力把这部作品完成好，我觉得这一点很重要。你付出了多少，观众在台下都是能感受到的。
Q：没有看过京剧演出的观众可以来看这部《大徽班》吗？
闫锐：当然可以啊！必须可以！我觉得喜欢京剧的朋友一定要来看，不是很了解京剧的也可以来看，因为我们这部剧中有很多别的内核在，其实更多的是在讲人心，讲人性。
Q：《大徽班》这部戏和《名优之死》有什么相同和不同的地方呢？闫锐：不同的地方是这两部戏的剧名不一样，相同的地方是这两部戏都是同一个导演导的。（开心地笑起来）
（咳咳，又正经起来）我觉得相同的地方是这两部戏都有戏曲的元素在，而且审美追求是比较一致的，都是传统的东方审美。
不同的是主题不一样，《名优》表现的是那一辈人坚守捍卫他们的艺术追求，以及艺术生命的延续。《大徽班》讲的是京剧起源的前奏，就像一颗承载着艺术生命的种子破土而出的一个过程。一个是继承守正，一个是发展创新。除此之外，舞台的呈现也会更加多元。但不管是哪一出剧目，不管是跟谁合作，都要保持一个“空杯心态”，因为人人是老师，处处是课堂。
Q：您是更享受当一个演员还是一个导演？
闫锐：在舞台上的工作我都很享受。演员和导演在不同时期带给我的感受不一样，但归根结底都是一种真实的交流，都需要保持真诚和真挚。
Q：疫情之后，很多人会觉得好像艺术也没有那么重要，即便一年多不进剧场，不进电影院，对生活也没有什么实质的影响，您觉得我们现在还需要艺术吗？
闫锐：怎么说呢？当然生存是第一位的，但我觉得任何一个时代人们都离不开艺术。今年贺岁档上映的那些电影，票房都很不错，说明大家还是有这个需求的。
我觉得舞台艺术的这种现场感目前还没有办法被替代。呼吸、人和人的气场与感受是不一样的。就好比我和你面对面交流，跟咱俩视频或打电话的感受就会不一样。你感受到的不仅仅是表情和声音，一定会比我说的这些要多得多。至于以后会怎样，那只能等将来科技更进一步的时候再说了。
Q：您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期待吗？有没有您很想成为的人呢？
闫锐：对于未来我其实没有想过太多，我们这个阶段就是要一部戏接一部戏扎扎实实地做好。至于“成为什么人”这有点像个伪命题，因为时代和环境不一样了，最重要的是“人”也不一样了，即便是生活在同一时代，那人和人的命还不一样呢！怎么可能完全成为别人呢？
Q：您很信命吗？
闫锐：我...有点信吧。
采访/撰稿：杨茹涵
部分图片自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官网
来源/戏曲曲艺两门抱公众号授权
编辑/乔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