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8年7月17日,堀田善卫在日本富山县射水郡伏木町(现高冈市)出生。
意识的萌芽
堀田善卫是家中的三子,也是最小的一个孩子。他的父亲时任当时富山县会议长,母亲则是大正年间富山县第一所保育园的创立者。他们一家安家在伏木港的一间回船问屋里——所谓的“回船问屋”,就是日本江户时代到明治时代期间建造在河岸或港口的运输船行,主要为经过此地的运输船及船员等提供各种服务。堀田一家所在之处正是当时日本海航线的要地,堀田在这里长大,自幼耳濡目染,国际化的意识在年少的他心中萌芽,铺垫了他日后的创作。
1936年,堀田从旧制金泽市县立第二中学毕业,进入庆应大学法学部政治学科学习。1940年,他转到了文学部法国文学科,并于1942年毕业。在大学就读期间,他曾参加诗歌同人志 《荒地》,结识了田村隆一、中村真一郎、加藤周一等人;大学毕业后,他通过吉田健一的介绍成为《批评》的同人,结识了中村光夫、河上徹太郎、小林秀雄、山本健吉等人。这段经历让他初次接触到了当时的文学界,启发了他的创作。在这些同人志上,他先后发表了一些诗歌、随笔和评论,成为了他文学创作的起点。
1888年富山县伏木港回船问屋画像
远赴中国
大学毕业后,堀田就职于国际文化振兴会。1945年,二十七岁的堀田被派往中国,赴任国际文化振兴会在上海开设的资料室。直到1947年12月乘遣返船回国为止,堀田在上海度过了两年时光。在这期间,他迎来了日本战败的决定性时刻,也用自己的双眼见证了当时中国的百态。他先后在上海当地的日语杂志《新大陆》上发表了随笔《上海·南京》,在日语报纸《改造日报》上发表了评论《关于希望》;此后,他还曾被国民党中央宣传部对日文化工作委员会留用,担任日语杂志《新生》的编辑工作和中文报纸《中央日报》的对日舆论翻译工作。两年的旅居生活,让堀田的心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同时也为他留下了丰富的创作素材。此后他的创作常常出现反映社会矛盾、反映知识分子苦闷、描写日本投降前后的中国社会的题材,有的甚至直接反映了日军侵略中国的罪行。
回国之后,堀田一直未曾停止创作。1947年,他发表了战后第一部小说《波浪之下》;1951年,《中央公论·文艺特集》上全文刊载了他创作的《广场的孤独》,这篇小说与同月在《文学界》上发表的《汉奸》一同斩获了1952年的芥川文学奖,引起了文坛的关注。此后,他接连创作出《祖国丧失》(1952)、《历史》(1953)、《夜晚的森林》、《时间》、《纪念碑》(1955)等作品,创作生涯一直持续到晚年。独特的创作题材与贯彻其中的深刻反思,让他的作品受到世界范围内的广泛喜爱,曾被大量译为中文、英语、俄语、韩语等,也让他获得了诸多荣誉,包括每日出版文化奖(1971)、朝日奖(1995)、日本艺术院奖(1998)等。
堀田善卫在上海时写的日记(神奈川近代文学馆藏)
永不熄灭的“堀田文学”
堀田的作品曾给无数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和巨大的影响。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动画导演宫崎骏。在领导着创作出《天空之城》等杰作的吉卜力工作室的宫崎骏心中,堀田是他最尊敬的作家,在他们的数次对谈之中,宫崎骏都曾提到自己深受堀田的文学世界和其中传达的价值观的影响,这种影响也如实折射在了他的动画创作之中。他曾在随笔中这样写道:
“对我来说,堀田先生是特别的存在。我成为他的读者已经有三十年,这些年来,堀田先生的脚步和作品,不知给了我多少力量。”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末期的上海,堀田先生曾挺身而出,阻止强行对中国新娘施暴的日本兵。他因此遭到殴打——他是用自己身体发肤,痛切感受着日本侵略中国的实景的。”
“1945年3月,堀田先生为寻找友人的消息在东京大空袭遗迹奔走,恰逢昭和天皇前来视察。在那里,他看到了受灾的人们向天皇下跪谢罪——向本该处于谢罪立场的天皇。堀田先生对日本和日本人心生绝望,这段命运般的体验成了他的起点,让他与许许多多的人相遇——不仅是同时代的人,还包括鸭长明、藤原定家这样的人们——他就是这样培育出独特的历史意识,创造出堀田文学的。”
——《出发点》(德川书店)
堀田善卫诞辰100年企划展时展出的堀田作词的伏木中学校歌歌词
1998年9月5日,堀田因脑梗塞与世长辞,享年八十岁。作为一个日本人,堀田的一生足够曲折,也足够幸运;作为一个作家,他留下的诸多作品中蕴含的深厚思想,也足够令人尊敬。他从未停止过反思,无论是作为日本人、作家、知识分子,还是作为人类,他永远在反思中竭力呼号——他的呼号化身铅字,将会永远地流传下去。
文摘
穿过麦田,从背后绕过马群小学,我登上了一座能远眺中山路的小丘。八米宽的中山路空无一人。无人的街面上,一个个黑点都是横陈的尸体。受损的建筑非常多,各个方向都能看到部分或整体被轰塌的房屋。垂落的电线,残破的墙垣,向天空高举着双手似的房柱,它们都像在惊异于周遭极度的静寂,惊异于它们自身不知何时已化作了幽灵。所有的房屋,例如茶馆、饭馆,都好像试图拼命找回自己之前曾经是茶馆、饭馆的确信,在静寂的时间里苦痛地挣扎。此前的事实,眼下已化为幻影远去。我好像在用度数过高的望远镜在眺望,又好像听到音乐声响起。
撰稿人:戈杨喆堃
来源:人民文学出版社
编辑/韩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