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将至,又到了一年里“家味儿”最浓的时候。《天天副刊》专栏版在一个220人的读者微信群里,发布了小小一则征文,十天中就收到了百余篇投稿,“家的味道”于是在至情至性的词句间升腾。
由于版面有限,这里仅撷取了其中五篇来稿,更多“美味”,会陆续见于北京青年报客户端的人文频道。
岁月洪流间,总有一缕家的味道让我们平静。一箪食,一瓢饮,处处氤氲着亲情眷恋。此生至爱的家,用多少文字书写都不够。佳节将近,祝每一个回家的人幸福。
◎原连辉
我二十来岁时,有天晚上高兴,和朋友喝多了。宴散人去,酒兴上头,我却无心入睡,于是在寂静的夜晚,乘着皎洁月色,走向村边的甘蔗地。随便抓起一根甘蔗啃,清甜的甘蔗汁入口,瞬间酒醒了不少。索性在甘蔗地里轻轻躺下,大地为床,蔗叶为枕,悠闲地欣赏着柔美月光。勃发的青春气息,月色如水的静夜,无边的蔗林,甜沁入心的甘蔗,友散情浓的心境,对心仪姑娘的思念——这样孤魂野鬼般地躺在蔗地里啃甘蔗的一个夜晚,竟莫名其妙地,令我多年难忘。
作为蔗区的子民,甘蔗的味道从儿时起就伴随着生活的细节。
儿时缺吃少穿,嘴巴老馋,能吃上一根甘蔗是一种享受。但偷拿或偷吃甘蔗,轻则被谴责恶骂,重则要被村长或社保主任公之于众,恶狠狠地批评得让你在村里抬不起头来。因此,看着甘蔗口里馋水直流又不敢乱拿的无奈是经常有的。待到去自家甘蔗地干活或碰上大方人家砍收甘蔗之际,就终于可以饱餐一顿甜蜜的甘蔗了。赶上这种机会,啃一两根是不可能的,必要大吃特吃,以至于每每收工从甘蔗地走路回家时,满肚子的甘蔗甜汁会随着步伐“嘭——嘭”作响,那才真是过瘾。
儿时过年,免不了要准备一大捆甘蔗在家。因为过年如果吃油腻了,换口味吃上几节甘蔗,是个很不错的享受。能被选回家过年吃的甘蔗,可不是随随便便的,非得选那些有特色的诱人品种。蔗区种植的大都是进入糖厂的糖料蔗,不适合直接吃,嚼起来不如果蔗那样柔软多汁。当时的菜市上并没有黑果蔗卖,只有一种似乎和黑果蔗近亲的“假黑果蔗”,外形和黑果蔗有几分
相像,清甜味道也很接近,因其皮脆易咬,汁多且甜腻,被我的乡里乡亲戏称为“脆脆蔗”,是大家喜欢扛回家备做年货的。
然而,最深得人心的,莫过于一种村民们称其为“选三”的品种,它蔗皮灰黄,皮软韧易咬,尤其汁多甜腻,若是撕扭它时,蔗汁破皮而出流到手掌上,不多久,手掌上便似有一层“糖油”凝结着。口干舌燥时,吃上一根“选三”,甜腻润心,舒爽不已,所以“选三”几乎成了人见人爱的入口年货蔗佳品。
寒冬,随意抓起一根甘蔗都冰冷刺骨,更别说嚼食并吞下那冷冰冰的甘蔗汁了。但被馋得厉害的小朋友自有办法,那就是在冰冷的早上,父母在厨房里生火煮粥烧饭时,把半根甘蔗放到灶膛烧或烤上一阵,待甘蔗皮变色快要发黑时,整根甘蔗就都变热了,再啃时,撕开的甘蔗皮下,会冒出热腾腾的雾气,就像吃烤红薯一般。甘蔗烧烤过头了,会吃得手掌和口鼻上都布满灰黑。一帮小伙伴在冬日里吃着烧烤甘蔗,像抓着一根柴火往嘴巴里塞,那甘蔗上和嘴巴里荡出的腾腾热气,成了我难忘的记忆。
有一年春节,我们去表姐家拜年,她家正准备火锅,我见表姐把一两节甘蔗去皮,削成细长条状,放入火锅里,和其他骨肉类菜品一起炖熬,不多久,那火锅汤里,自然散发出一股蔗汁的香甜。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把甘蔗放入火锅里炖的,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甘蔗的味道,甘蔗的甜蜜,以及有着甘蔗元素的美食,不仅沁润着我的舌尖心坎,还融入了我的血液和无休止的岁月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