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溪蛮

从洛杉矶UCLA的南门出来，沿着西木大街继续往南走五分钟，就会看到Rochester街的路牌。Rochester街是一条静谧的小街，人车稀少，右拐进来只步行十几米，便是Rochester街的10911号公寓。无数次在不同的文章中读到这幢公寓的描写，给我留下无限凄苦孤独的错觉，我专程寻迹而来，却觉得这般平静安宁才应是它本真的样子。

1995年9月8日上午，10911公寓的伊朗房东忽然想起，206号房租客已经好久没有音信，上门久久敲门无果之后，房东和女儿一起打开了206房门。不出所料，他们看见房间里靠墙的一张行军床上，垫着一床蓝灰色的毯子，毯子上躺着一位老年妇人。屋里的日光灯还亮着，老人已经去世多时，她遗容安详，目口紧闭，手腿都自然平放，想来是安静地离开。房东急忙打电话报警，房东女儿则根据租房信息，打电话给了当初来租房的朋友林先生：“你是我们知道的唯一认识这位房客的人，我来电话是想告诉你，张爱玲已经去世了。”

这里，就是张爱玲去世的寓所。从中国到美国，颠沛流离是张爱玲人生一以贯之的主题。从东岸到加州，从旧金山到洛杉矶，她不断徙居，生命的最后23年一直住在洛杉矶地区。1991年夏天，当她搬进10911公寓206号房间时，可能没有想到这里就是自己人生的终点。她在这里住了四年多，离群索居，隐姓埋名（她当时在一楼的信箱上用了一个假名字Phong，让人以为她是越南人），和整个世界保持着疏离而决绝之姿。

关于张爱玲的忌日，网上很多资料都写成1995年9月8日，这是不准确的。9月8日发现她的遗体，法医当时鉴定已经去世六天左右。也正因为这般悄然离世，关于她的死被许多人渲染为孤苦伶仃、晚景凄凉。我倒不以为然，她性格孤僻清高、冷酷世故，又历经从早慧的天才到异乡的荒凉，她早已窥破了生命的真谛，将这“一袭华美的衣袍”洒脱褪去，化繁就简，洞若观火，坦然地“一步步走入没有光的所在”。她在遗嘱中明确说道，“遗体立时焚化，不要举行殡仪馆仪式，骨灰撒在荒芜的地方”。她的骨灰终究被全部撒入太平洋。这样的自我抉择，其中心境，不足为外人道也。

风住尘香花已尽。我在这寓所门前的台阶上小坐，听海风拂过旧舍，看门前的百子莲绽放，仿若在时间无涯的荒野里邂逅，轻道一句，原来你也在这里。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