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不管不顾，进入了新的年头。每次一个新的年份，总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也许是年龄越来越大的缘故吧。固然心里的火苗依然旺盛地燃烧着，理想的麦田绿油油生意盎然，但总归有个声音跳出来说，卖桃君，你已经不小喽。

2022年，很难想象我们已经来到了这个年头，喜迎千禧年和21世纪的场面，仿佛就在眼跟前一样。22年，一晃就过去了。感觉很魔幻，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的时候，我就在想，2000年的时候我在干嘛呢？那一年对我重要么？

在昏睡过去之前我想起来了，那会儿我应该在找工作。

1999年，互联网第一波浪潮澎湃而至，当时我还在北京顺义的林河开发区拨弄示波器和电容电阻三极管什么的，车间里只有两台装了Windows98的台式机，但我只想学习编程。怎么办呢？我只能晚上去车间，拆下公司电脑的硬盘，装上我自己的，练习写C语言和动态HTML，那时候没什么理想，就想去北京，找一家能随时使用计算机的公司，然后多挣钱，过点体面的生活。

于是，转年我就去北京面试了。

怎么找工作呢？得坐公交车去北京的人才市场，很多公司都在那里设置摊位招人。我取了个巧，把自己写的程序存在一张软盘里，每次去面试的时候没聊几句就拿出来给人家演示。我记得当时做了一个泰坦尼克主题的网站，用了一些电影里面的元素，大海、沉船、岩石等等，演示的时候会播放主题歌，画面的元素飘来飘去，十分花俏。他们看了之后就不怎么问我问题了，说：那你就来上班吧。于是，22年前，我去了洪恩。

那时洪恩就在五道口，清华东门对面，我曾经梦寐以求的高等学府，一抬头就能看到了，下了班还能去里面踢球。空气的味道似乎都不一样。

洪恩是我职业生涯中最快乐的时光之一。我刚去的时候，公司正在做洪恩在线和论坛。当时我的领导对我说，你有两条路可以走，一个是去做现在我们所说的UI设计师，走前端路线，写页面，另一个是写服务器端的程序，也就是后端程序员。我想了想，我还是写后台吧，前端不都是小姑娘做的么？等干起来才发现，什么前端后端，都得干，那会儿就没有那么多程序员。

当时我刚从车间里出来，忽然来到一个地方，年轻、开放、热情，最重要的是每个人有一台电脑，这简直让我幸福到眩晕。我的同事都是年轻人，有很多刚毕业的清华北大的学生。创始人池宇峰本人也是清华毕业的，他的管理方式很有特点，总不在办公室呆着，四处转悠，看谁干活就想跟谁聊两句。

我那时还是个菜鸟程序员，晚上就住在公司，咔咔写程序，池宇峰一到晚上就挨个办公室溜达，看到有人不那么忙就过去聊几句。那时候虽然公司不要求加班，但我每天都会工作到深夜。结果就是，无论白天黑夜，池宇峰每次过来的时候我都在闷头编程，面对花花绿绿的高亮代码，噼噼啪啪地敲击键盘。这时他就会和我聊一聊项目进度，问问我的想法，有时他也会讲讲公司的发展思路。过了一两个月之后，我就调工资了，结果2000年一年我就调了三次工资。

1999年我的工资是800元，到了2000年底，我的工资涨到了6000元。

然后呢，然后2000年就结束了，过去了。

然后，22年也过去了，你我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世界变了，无数的财富和梦想涌现。伟大的公司诞生、崛起，然后坍塌；互联网涌起泡沫，破灭，又出现新的机会；下海经商、楼市升起、PC时代的互联网改变信息流量、移动互联网改变生活方式、信息变革、算法革命、云计算、人工智能、产业革命……次第而来，中国的GDP翻了多少倍，然后就疫情了。

很多事情都变了，有的变好，有的变坏，混乱、纷杂、失控伴随着成长、辽阔和美好。

很多人没有离开生活的战场，挺好。离开了，解甲归田、退隐江湖，也挺好。都是选择。

假期里把村上的新书《第一人称单数》读完了。这是一本短篇文集。村上春树1949年出生，已经70多岁了，30岁的时候写了第一部小说，随后一发不可收拾，数十年来笔耕不辍，上百部作品喷薄而出。他旅居国外，写小说、跑步、开车旅行，多次被诺贝尔奖提名，每次“陪跑”，但自己也没那么在乎。喜欢吃蔬菜，养猫，爱爵士乐和养乐多燕子棒球队。如今还在写。

“我们的身体一刻不停地走向不可逆转的毁灭。合上双眼，片刻后再睁开，就会清楚有许多事物已然消逝。在午夜强风的吹拂下，一切——无论原本有没有姓名——都被吹向不知名的远方，不留一丝痕迹，留下的只有微不足道的记忆。不，记忆也是靠不住的。有谁能明确地断定，那时在我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年过七旬的村上春树，不可避免地开始思考衰老和死亡，但是，他的文字依然充满了活力和灵性，还有那种不疾不徐的节奏。

我比村上年轻多了，22年之后的今天，我准备继续写作，和做产品。

就这样。

文/池建强（公众号MacTalk）

编辑/韩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