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春启

北京城东北，顺义区辖区内，有一高丽营镇。这个地名是怎么来的？有几种不同的解释。

一种说法是，高丽每年向朝廷进贡，朝廷在进贡使臣必经之路上为其修建了一个驿站，有高丽人留守。后来，留守的高丽人在此定居，命名为“高丽营”。《顺天府志》就采用了这一说法：唐驿站，为高丽使臣用，形成村落。

另一说法是，唐高宗征服高丽，大批高丽人内迁，一部分定居于今天的高丽营一带。依据是《新唐书·高丽传》中的记载，唐高宗总章元年（公元668年），高丽被打败后，“唐凡收其民户六十九万。”《顺义县志》即持此说：“唐代内徙的高丽人于此定居，后发展成村。”

高丽营这个名字不大可能来自驿站。因为古代的驿站直接叫“驿”：新安驿、鸡鸣驿，不会叫“营”。说是来自为高丽使臣歇脚打尖的馆舍，也不大可能，因为那会叫做“高丽馆”。北京城东有个望京，这个地名就来自“望京馆”。据《春明梦余录》，望京馆是辽代设立的，专门“为南北使臣宿息饮饯之所”。《顺义县志》之说可能性最大，但这些高丽移民是何时来至此地的呢？恐怕不是唐高宗时代。

唐高宗李治于总章元年，在新罗配合之下灭了高丽，“敕徙高丽户三万八千二百于江淮之南及山南、京西诸州空旷之地。”山南，即山南道，唐贞观年间所设十道之一，辖境相当于今四川嘉陵江流域以东、陕西秦岭以南、重庆以北、湖北涢水以西。京西，当指长安之西。也就是说，李治把高丽移民都安置在远离辽东的腹地了，其用意也是可以想见的。

顺义境内的高丽人，应该是唐朝贞观十九年，李世民攻打高丽时从辽东迁来的。

高丽，是朱蒙建立的王国，时间大约在东汉时期。从北周武帝（561—578）时期起，高丽接受中原朝廷的封诰，每年向中国皇帝遣使朝贡。

南北朝时期，中原地区战乱频仍，朝廷鞭长莫及。逮至隋朝，高丽已占据了辽东多个郡县。隋开皇十七年、大业七年和大业九年，三次发兵征讨，都无功而返。大业十年，隋炀帝再次发天下兵征讨，“会盗贼蜂起，人多流亡，所在阻隔，军多失期”，好不容易才来至辽河。而此时高丽也无力抵抗，高丽王遣使乞降。隋炀帝顺势撤兵。但是，高丽并没有真心归顺，隋炀帝还想发兵征讨，“会天下大乱”，已自顾不暇了。

唐朝贞观十六年（642），高丽国的权臣盖苏文发动政变，杀死了百余大臣，并杀死了臣服于唐朝的高丽王——高武，另立建武弟弟高藏为高丽王，自封“莫离支”，专制国事。此人对内残虐人民，对外侵暴邻国，对唐朝皇帝则违抗诏命、桀骜不驯。唐太宗李世民觉得不能再容忍，必须出兵讨伐。他说：“辽东本来是中国的，隋朝四次出兵都没能收复。我这次征讨此地，要为前朝死难者报仇，为高丽君父雪耻。况且天下大都平定，就剩下这个地方了。我要乘自己年纪未老之时，和大家一起去占领它。”

贞观十九年（公元645年），李世民亲自指挥，统领十数万大军、五百战舰，兵分两路，对高丽发动了一次大规模讨伐。这场战争历时数月，唐军攻下十城、斩首四万，但在安市城遭到高丽守军顽强抵抗，令唐军久攻不下。安市，即今海城南营子，位于营口东北。僵持两个月后，李世民见辽东冬天将至，料士马难以久留，且粮食将尽，决定撤军。这时已是贞观十九年九月。

李世民征高丽，今北京地区——那时候叫幽州，是必经之路。《资治通鉴》记载：贞观十八冬十月，“诸军大集于幽州”；贞观十九年三月，“（李世民）车驾发幽州”。“贞观十九年夏四月，誓师于幽州城南”。班师回朝，经过幽州时，已是十一月。李世民“幸幽州，大飨还师”，并命建悯忠寺（今法源寺前身），超度牺牲的两千将士。

在幽州，李世民还做了一件事，或跟后来的高丽营有关。当时，“诸君所虏高丽民万四千口，先集幽州，将以赏军士”。这些高丽人来自于辽东，因为李世民的军队没有攻入朝鲜半岛。李世民大发慈悲，不忍心这些高丽人父子夫妇离散，“命有司平其直，悉以钱布赎为民”，就是说，这些高丽人摆脱了将沦为奴隶的命运，有了人身自由。这些高丽人能不感激么：“欢呼之声三日不息。”李世民的车驾来到幽州时，“高丽民迎于城东，拜舞呼号，宛转于地，尘埃弥望。”

高丽营，很可能是这一万四千高丽人定居的地方。后来，他们融入中华民族的大家庭之中。

（注：朱蒙在汉玄菟郡高句丽县建国，故称高句丽。5世纪后期，高句丽改称“高丽”，其君主也被中原王朝皇帝册封为“高丽王”。高句丽灭亡200多年后朝鲜半岛出现的王氏高丽并非其继承国。本文中的“高丽”一律指前者。）

编辑/王静